「沒有一點頭緒。」蕙娘搖了搖頭,她是要比祖父沉著一些的——畢竟,是比老人家多做了大半年的準備。「家裡是不會有什麼漏洞的,可外人如何能把手伸進來,就更是不解之謎了。這件事,我在後院是查不了的,還得您在前院做點工夫。」
「我這不是正給你查著嗎。」老太爺像個孩子一樣嚷嚷了起來,看得出來,他的思緒也很興奮、活躍,「查來查去,也查得是一頭霧水,找了兩個好大夫看過了。都是多年給燕雲衛做事的——說是就從藥渣子來看,沒一處是和方子上對不上的。究竟是哪一味藥有毒,他們也分辨不出來了。這毒藥,應該是精心熏製出來的,甚至都還排除了底下人辦事粗心,無意間混進了別種藥材的可能。」
蕙娘眉頭緊蹙,「這方子裡也沒有什麼太名貴的藥材,家裡都是常備著的,要說是在小庫房裡時,為人偷換了……」
「你王先生雖然告老還鄉了,但我們家裡也不是從此就沒了高人坐鎮。」老太爺擺了擺手。「家裡人肯定沒這個能耐暗中偷換,外人要進我們焦家後院,又哪裡是那麼簡單。」
他敲了敲桌子。「你雖然伶俐,但始終經過的事情還少。你就沒有想過,既然在家絕無可能出錯,就不能是藥鋪裡有人動了手腳?」
蕙娘神色一動,「可——這說不通呀,藥方里的藥,都是家裡幾乎常備著的。無非就是北沙參、玉竹、天冬、冬蟲夏草這幾種換著做主藥,就我知道的,三姨娘、文娘的太平方子裡,不都有這樣的用藥嗎。外頭人要動手腳,他能保證就害著我了?還是他就害死一個算一個……」
「是,都有這樣的藥。」老人家支著下巴,富有深意地望了蕙娘一眼。「可你自己心裡也清楚,這個家裡,飲食起、衣服首飾,上尖中最上尖的那一份,始終還是要送到你這裡的。」
這的確是實話,若果真有這麼一個兇手,深知蕙娘平時常吃的太平方子,又有途徑換了藥鋪裡送來的藥材。那麼只要一切順順當當的,蕙娘是有幾率喝下這碗藥湯從而暴斃,又因為兇手根本就不在焦家,她就是要查一時也沒處查去……蕙娘難得地有點懵了,她幾乎是本能地分析。「可那也是從前的事了,自從家裡有了喬哥,太和塢少說也要佔了一半好東西去。這些滋陰的藥,平時麻海棠也有用的吧?那兇手錯毒了她不要緊,他就不怕打草驚蛇,再也沒有下手的機會了?」
「麻氏的藥方,我舀來看過了。」老太爺淡淡地說。「其實你心裡多半也有數了吧?她的藥方里,幾味主藥和你的確都有重疊。唯獨冬蟲夏草,她的方子裡沒有。」
蕙娘眼皮一跳,「昌盛隆那邊,您派人查問過了沒有?」
昌盛隆是京中藥鋪,價格偏高,藥材品質也要更好一些。京裡的王公貴族,幾乎都在他們家開藥。
「還用得著查問嗎?」焦閣老說。「昌盛隆背後有宜春的本錢,我們才一直用它。他們肯定也是撿最好的給我們家用,誰還不知道呢?別的藥材也就罷了,可這冬蟲夏草,全天下最好的就出在青海……要不然,前些年幹嘛那麼著急打北戎?」
北戎方平,權仲白就帶了幾十個侍衛進西域尋藥,這是京裡有名的故事。自從他妙手回春,硬生生把先帝的病給延了幾年之後,西域藥材,也就順理成章地為權家壟斷……
蕙娘一下就咬住了嘴唇,她瞟了老人家一眼,「他說他獨身慣了,真的一點都不想續絃……」
「你對權子殷也太沒有信心了。」老太爺不以為然。「我可以給你打包票,權家想要你命的人,恐怕的確是多得兩隻手數不過來。但他決不是其中一個,他要真有這狠勁,當時也就不和你說那一番話了。」
他又叮嚀蕙娘,「他閒雲野鶴的性子,和你不大調和,我也是早預料到的。對這一點,你心裡也要有所準備,到了權家,旁事不論,先把他給籠絡住了,生了兩個兒子,你再來談別的事。」
蕙娘再殺伐果斷,那也是個女兒家,她還偏巧是個很傲氣的女兒家,小姑娘嘴巴一翹,明知道祖父說的是正理,卻還有點不樂意。「那也要他能生才行麼,我看他那個哥哥,就——」
老太爺被孫女兒的小脾氣鬧得啼笑皆非,他加重了語氣,「他能生得出來,自然和他生,他要不願和你生,你就是去借了種,那也得把孩子生了!」
見蕙娘垂下頭去,不說話了,他這才把語速給慢了下來。「權家情況,和別家不同。他們家從開國時第一代傳承起,就不是嫡長子承爵。我看過他們的宗譜,這些年來,有嫡長子承爵的,也有嫡次子、嫡三子承爵的。反正只要是嫡子,又有能耐,爵位並非無望。子殷對爵位未必有想法,但我看,你還是要爭一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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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心裡再有別的想法,她也不禁一挑眉,本能地思索了起來:要是祖父所言不假……
如果沒有票號陪嫁,她倒還不一定看得上良國公的爵位,別的不說,只要一想到權仲白那雲淡風輕的魏晉風度,蕙娘就打從心底犯膩味:他是肯定不會去爭的,不然,怕是早都續上弦了。牛不喝水強按頭,她難道還能強著權仲白?可有了宜春票號這個陪嫁,那就不一樣了,懷璧其罪,比起還沒有生育,平時德行也並不顯的長子夫婦,權仲白醫術通神,上層關係極好,她焦清蕙是閣老孫女,老閣老軍政兩面的關係,權仲白怎麼都能繼承了三分。又有這熏天陪嫁,就是他們不爭,對府裡其餘有意爵位、有份來爭的兄弟來說,也已經無形間是個壓迫了。四太太說的好,為了三文錢都有人殺人呢,更何況是宜春票號這麼大的利……還沒過門,權家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出手了,自己要還傻乎乎地只想著過門後自保,那豈不是等著人來踩死?
該怎麼爭呢?老太爺已經指出明路了。爭一時閒氣,簡直和五姨娘一樣蠢。再沒有人比焦家更懂得子嗣不旺盛的痛苦了,她的千般心機、萬端手腕,全比不過一張好肚皮,能把嫡子生在前頭,就已經是堂堂正正地在爭。別的事情,大可以等生完了孩子再說。
理是這個理,祖父一言萬金,路都給鋪好了。就是心裡再不願意,蕙娘也沒有再鬧脾氣,她輕聲說,「可他老往外跑,這些年來,在京城的時間並不多……」
「往後幾年,他出不去了。」老太爺笑了。「權家只怕比你還要更著急——我還有一件事,沒和你說呢。定親的時候,就已經和他們打過招呼了,將來要是子喬出了什麼事,沒能平安養大。你和子殷的第二個兒子,必須改做焦姓,承繼焦家的香火。」
蕙娘肩膀一彈,她吃驚地看了祖父一眼,「這——這合適嗎?權家人行事這麼狠辣,萬一要是將來他們對子喬下手……」
「合適,怎麼不合適?」老太爺淡淡地說。「他們要下手,怎麼都得等我合了眼。要是我撒手的時候,你還沒能在權家做出一番名堂來,子喬生死如何,那也都是他的命。天下的富貴就那麼多,我們家獨攬了幾分去,命不夠硬,哪裡撐得起來?」
從小老太爺就是這麼教她: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有錢有勢,自然就有人覬覦,潑天的富貴看著是好,可要沒有撐天的實力,那也只有被淹死的份。焦子喬自己要是能耐不夠,蕙娘這個做姐姐的又護不住他,他的命運也就只能操諸於他人之手。到時候是生是死,可不就憑個天意了?
「就是你自己在權家也是一樣。」老太爺並沒有再往深處去點了:蕙娘為人,他難道還不清楚?就是因為她親手把子喬生母給搞下去了,這輩子反而還會更護著喬哥。再點透,倒落了下乘。「這天下,越是最富貴的地方,爭鬥也就越凶險,人情也就越淡薄。你在焦家也好,權家也罷,甚至是把你許到何家也是一樣。你有的少了,別人未必不來害你,可你有得多了,別人是一定要來害你的……佩蘭,人生在世,步步為營。以後過門到了夫家,三從四德的面子要做好,私底下該怎麼辦,你自己心裡要有個數。」
清蕙起身恭恭敬敬地給老太爺行禮,「孫女一定謹記在心,不令您、令母親失望。」
有著一句話,將來就是自己撒手,也無須為子喬擔心。出嫁前該有的幾句說話,也都說得差不多了。老太爺唇邊不禁浮起一縷微笑,他目注蕙娘徐徐落座,眼神一時,不禁有幾分悠遠了。「可惜,你爹沒能多熬兩年,不然,你又何必如此操心。他一雙眼多利,麻氏什麼貨色,才輕浮一點,恐怕就瞧出了她的材料,也就容不得她多活這幾年了。」
這是老太爺在變相地賠不是了:以蕙娘的敏感身份,縱然祖孫親密無間,可只憑五姨娘幾句說話,即使她看出此人本色,亦不能直接數落她的不是。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老人家這幾年來忙於國事,四太太又根本無心理事,這才使得五姨娘可以從容編織她的春秋大夢,也要勞動得蕙娘出手佈局,來暴露她的真容。
「我沒有爹的眼力。」蕙娘把壺裡殘茶潑了,出屋又接了一小壺水。「茶冷了,我給您換一壺新的……不過,也就是些雞毛蒜皮的手段,費不了多少心思,玩似的就辦下來了。您要是不怪我自作主張,非得把她往死路上逼,我這就安心了。」
她是做慣了這一套的,吹火烹茶,一連竄複雜的動作,為她做得賞心悅目,焦閣老看著心裡都舒坦,聽了蕙娘的話,他又有幾分不屑。「就憑她?你不出手,她也活不了幾年,她好也罷,既是如此人品,子喬長大之前,總要把她拔掉的……唉,也是家裡人口太少,能多一個人,就多一個人。」
他又表揚蕙娘,「你這一次做得很好,把子喬放到謝羅,是你母親主動開的口。」
自從四爺去世,這幾年四太太渀佛槁木死灰,一副哀大莫過於心死的樣子。焦家祖孫心裡其實都著急,但心病還須心藥醫,子喬搬進謝羅,總算是個好的開始。蕙娘微微一笑,算是領過了祖父的誇獎,她不免還有幾分好奇,「麻家那麼一大家子,您怎麼安排的?畢竟也有幾十號人,連親帶戚的,好似都不在京城了。」
焦閣老只是笑,「是啊,我怎麼安排了呢?」
他端起蕙娘斟出的茶水,自那褐色小盅中淺淺啜了一口,笑得雲淡風輕,一絲煙火氣息俱無。蕙娘看在眼裡,心頭卻不由一抽。
麻家幾十口人,又是良民,要全滅口,即使是閣老府,怕也沒有這個能耐吧,一個不慎,也容易給對頭留下把柄……再說,麻海棠一個人不識進退,隨手摁滅了也就摁滅了。麻家人能有多少知道她的圖謀?這就辣手除了全族,恐怕有干天和吧?
可祖父多年相位坐下來,心狠手辣慣了,恐怕又不會把麻家這些人命放在眼裡……
「文娘的婚事。」正想著,老爺子又開口了。「你別再插手了。」
他把茶盅擱回案上,不知何時,又收斂了笑意,語氣也有幾分高深莫測。「我知道你多少是猜出來一點,不過,終究也有變數,還要看那人究竟想不想進步……嫁到接班人那裡去,日子差不了的。再說,這親事能不能成,還得看他這件事,辦得漂亮不漂亮。」
這一回,蕙娘是真的有些不寒而慄了,她努力遮掩著這絕不該在自己身上出現的不自在,竭力在心中告訴自己:你不先做到絕,他日就會有人對你做到絕。在這種高度,每一步都沒有多少犯錯的餘地,心慈手軟,不過是最大的笑話。
「她同您來鬧了?」她的聲調還很輕快。「不是我說文娘的不是,可她那個性子……做將來閣老家的兒媳婦,怕是不大合適吧?」
「人都是練出來的。」焦閣老調子很淡。「該教的沒有少教,在家嬌養養不出來,出嫁後多跌幾個倒,她就跌出來了。」
一聽這語氣,蕙娘就知道此事已沒有多少迴旋的餘地。她沉下眸子,輕輕地應了一聲,「是。」
「權家已經派人去廣州捕捉子殷了。」老太爺看她一眼,唇邊又浮出了那孩童一樣頑皮的笑容。「想必也不至於誤了婚期,從下個月起,從前的幾個先生,會再回來教你。你也該為以後的日子多做打算,該挑的陪房,該做的人脈工夫,不要耽誤了。」
見蕙娘面上頓時浮現兩朵紅雲,他不禁大樂,玩心十足地頓了一頓,頓得孫女兒有點不自在了,才道,「至於這毒藥,我會為你查著,有了線索,自然隨時告訴你知道……這幾個月,你也多陪陪你母親、你生母,多陪陪喬哥吧。」
正說著,外頭有人通報,老太爺叫進——卻還是那位小廝,他半跪著給老太爺回話。「那是鶴頂紅,不過並不太純。味道還發苦呢,大夫說,也就是坊間可以輕易弄到的貨色。」
老太爺和蕙娘對視一眼,都露出了不屑神色:小門小戶,就是小門小戶。五姨娘這是還沒有冒頭,就為蕙娘給察覺了出來,如不然,她稍微露出本色的那一天,怕就是送命的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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