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竟是個匠人出身,名聲又被毀了調香。
否則,以她這番姿色和雍容,萬歲見了,一定會被納為妃子,從此躍上了枝頭。
穆婉秋卻是不知道她和黎君同乘一車的事兒已經被黎君以最快的速度散播到了宮裡,令得南帝和皇后都打消了讓她進入皇室的念頭,她面色沉靜地扶墨雪上了轎子。
「示意墨雪也上了轎,」李公公一揮拂塵,「起轎……」
走了約莫兩刻鐘,來到永寧殿前卻沒停下,在李公公的帶領下直接進了側門,一直往裡走,轉過幾處雕樑畫柱的迴廊,在一座小樓前停下,早有小太監等在殿門口,見轎子停下,就迎上來給李公公施禮,「李公公回來了,可是把白大師接來了?」
「接來了……」李公公點點頭,「你在這兒看著,我去回萬歲一聲。」
「不用了,萬歲剛還問奴才白大師來沒來,說是來了讓您直接帶進去就是……」小太監笑著說道。
李公公就點點頭,上前打起轎簾,「……到了,白大師下來吧。」
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見的確是南帝召見她,穆婉秋心安了不少,扶著墨雪下了轎子,抬眼向四處掃去,不同於剛剛的乾坤宮,她恍然置身在一片斗拱交錯連綿不絕的殿宇中,身後是一座白玉小橋,一汪碧波蕩漾的湖水在陽光下閃著粼粼的光,前面是造型別緻雕欄玉砌的二層小樓,簷頭描金盤龍扁額上題著「雅園」二個金燦燦的大字,不覺暗道,「不說是永寧殿嗎?怎麼竟是雅園?」
這不是南帝住的地方嗎?怎麼竟沒有皇后的乾坤宮氣象莊嚴?
在她想像中,皇帝的宮殿是聖地,一定是威嚴肅穆的,不想竟是這樣小橋流水般的清雅。
「這是內殿,是萬歲平日休息的地方……」也是南帝平日召人密談的地方。見穆婉秋滿眼疑惑,李公公解釋道。
原來如此,穆婉秋點點頭,隨李公公邁步進了殿門。
「回萬歲。白大師來了……」帶穆婉秋進了殿內,李公公朝端坐在書案後的南帝回道,低聲吩咐穆婉秋,「快見過萬歲……」
穆婉秋忙跪倒磕頭,「民女叩見萬歲,萬歲萬萬歲……」餘光悄悄地打量著前面。
南帝大約四十左右歲的模樣,一張白皙的臉龐清新俊逸。不難看出,他年輕時也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單看他這麼俊秀,想來師父一定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想起他就是魏氏的親生兒子,穆婉秋心裡暗暗想道。
可惜,這個秘密是打死也不能說的。
否則,讓南帝知道自己竟是一個匠人的兒子,一定首先殺了她滅口。正胡思亂想著,見南帝放下手裡的奏章抬起頭來,穆婉秋忙收回目光。目不斜視地跪在那裡。
「……你就是白秋?」南帝開口問道,金石般的聲音隱隱透著股父兄般的慈祥。
穆婉秋心安了不少,磕頭回道,「民女正是……」
「平身。」
「謝萬歲……」穆婉秋站起身來,卻仍低著頭,不敢正視前方。
「抬起頭來……」
穆婉秋緩緩地抬起頭,正對上南帝一瞬不瞬的目光,穆婉秋忙把目光側過去。
直看了她好一會兒,南帝才收回目光,朝左右擺擺手。
李公公立即帶著太監宮女們悄悄退了出去。掩上門,親自守在門外。
穆婉秋的心騰地懸了起來,緊緊地繃成一根線。
「……這佛香裡的檀香是你仿出來的?」出乎穆婉秋意外,待眾人出去,南帝突然指著香爐裡的香問道。
穆婉秋這才注意到,西面窗邊一個紅木三足高腳支架上的香爐中。正燃著一支佛香。
面上看似平淡從容,實則從一進門,穆婉秋心就緊緊地繃著,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南帝身上,至於這殿內燃的什麼香她還真沒聞到,見南帝突然問起這個,不知他是何意圖,心思電轉,穆婉秋硬著頭皮應道,「是民女仿的……」
「……你跟誰學的?」南帝又問,語氣看似隨意,目光卻一瞬不瞬地看著穆婉秋的眼。
「這……」穆婉秋心通地跳了一下。
一直和黎君騙黎老爺說這都是黑木的技術,可是,面對南帝,她可不敢這麼說調香。
一旦南帝心裡好奇,要召見黑木,那可就全完了。
正思量著怎麼說,沒提防南帝突然又問道,「……你是魏大師的弟子?」聲音不高,卻透著股懾人的威嚴。
穆婉秋一哆嗦,「民女……」
想說「民女不是」,話到嘴邊,穆婉秋突然一頓,暗道,「萬歲之所以這麼問,想是已得了密報,我這魏氏弟子的身份怕是再瞞不住的,若硬撐著,犯了欺君之罪,立即就會被殺了頭。」連柳伍德都能從這佛香裡判斷出她是魏氏的弟子,是穆相之女,更何況密碟遍佈天下的一國之君?
念頭閃過,穆婉秋轉而說道,「是魏大師的弟子……」雖然只是照著魏氏調香術學,可她在魏氏的牌位前磕了頭,也算是她的弟子了。
南帝臉色一陣漲紅。
心弦緊緊地蹦著,穆婉秋沒發現,聽了她的話,南帝放在書案上的手都微微發顫,好半天,他才冷靜下來,緩緩問道,「你可知道,魏大師現在何處?」
「師父已然作古……」這是魏氏在信裡特別交代的,回到未來就再不會回來了,這和死了沒什麼區別。
南帝騰地站起來,「她……她……竟……」薨了兩個字被吞嚥在喉嚨裡,南帝臉色微微發白。
見到南帝竟有些失態,穆婉秋心裡一咯登,一道靈光瞬間劃過腦際,暗道,「難道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復又搖搖頭,「不可能!」魏氏離開的時候他才四五歲,根本不記事兒,怎會知道這些?
再說,身為一國之君,母親卻是匠人出身,這種事是絕不能曝光的。即把他立為太子,先帝就不會告訴他這些。被召入宮,她和黎君也懷疑過是南帝想探查自己的身世,可分析了半天,兩個人都認為這不可能。
一出生就被養在皇后身邊,南帝絕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可有留下什麼?」正想著出神,就聽南帝又開口問道。
回過神,穆婉秋一抬眼,正對上南帝深邃而又複雜的目光,彷彿洞悉一切。
一瞬間,穆婉秋又推翻了自己剛剛的判斷。
若不是為探尋自己的身世,南帝絕不會把她帶到這裡來,遣走了所有的人和她密談,甚至還要瞞過皇后!
若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絕不會追問魏氏一個匠人的下落。
悄悄摸向袖籠中那顆魏氏留下的夜明珠,穆婉秋手指微微發顫。這顆珠子是臨進宮前黎君讓她帶上的,畢竟這是國寶,是先帝曾秘密懸賞尋求的鎮國之寶,關鍵時候拿出來或可救她一命。
她到底要不要把這顆夜明珠獻出去?
不獻,萬一南帝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這顆夜明珠就在魏氏手裡怎麼辦?
怕是接下來他會用十八種酷刑逼自己說出實情。
可是,獻了,一旦南帝並不知道這些,她豈不是捅了大簍子?
見她沉默不語,南帝少有地沒有龍顏大怒,他又問道,「……可有留下一顆夜明珠?」
穆婉秋撲通跪下去,「師父的確留下一顆夜明珠。」從袖籠中掏出夜明珠遞了上去。
「果然在她手裡……」嘴裡喃喃自語,南帝臉色由紅變白,他強制鎮靜地伸出手去。
把珠子放在南帝手裡的霎那,穆婉秋感覺南帝的手掌有些顫,不覺暗暗慶幸:
幸虧沒有說謊!
忙斂了心神,微低下頭,假作沒有看到南帝的失態。
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殺了她就像碾死只螞蟻,被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他的糗態可不是好事。
拿著夜明珠在手裡摩挲了好半天,又對著陽光看了一陣,南帝漸漸地冷靜了下來,想起什麼,他突然一回身,穆婉秋正低眉垂目地跪在地上,蠟像般一動不動,就暗暗舒了口氣,正了正神色,道,「你起來吧。」
「謝萬歲……」聽南帝聲音似是已經平靜下來,穆婉秋心撲通落到地上,又磕了個頭,這才慢慢地站起身來,頭仍舊低垂著。
南帝滿意地點點頭。
轉身坐回書案後,南帝把夜明珠放在書手邊的盒子裡,端茶喝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她……魏大師給你這顆珠子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麼?」
「這……」一陣遲疑,穆婉秋隨即說道,「民女也沒有見過師父真容……」感覺南帝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穆婉秋忙又說道,「……這珠子連同師父的遺著都是民女三年前偶然在乞靈山的一個洞中所得,被放在一個朱漆木盒中,師父還留有一封信,說魏氏調香術是她畢生所著,有緣者得了,只要在她的牌位前行拜師大禮,便是她的弟子,民女也都照著做了,因此以她的弟子自稱。」頓了頓,又道,「至於這顆夜明珠,師父也有交代,說是她老人家雲遊之時偶然所得,後來才知是我大周的鎮國之寶,可惜,那是師父已被病魔纏身,行動不便,信裡特意強調讓她的弟子他日有機會一定要把這顆珠子親手進獻給萬歲……」微微抬起頭,「民女接了聖旨,便帶了這顆珠子來安康,就是想著有機會獻給萬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