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先生言之有理……」英王點點頭,正要吩咐朱春,就聽崔傑阻攔道,「殿下萬不可掉以輕心……」他看了史文一眼,「史兄分析的極對,只是……」他話題一轉,「現今卻不能用了……」
「……為何?」史文問道調香。
「黎家年年為後宮進獻貢品,想是早買通了公主的身邊人,就算遴選資格被取消了,只要黎家的香品進了宮,這些人就有辦法讓公主殿下聞到它,到那時……」
到那時,英王這個始作俑者一定會被譴責,並引起聖上的猜忌。
搖搖頭,崔傑沒說下去,他轉而說道,「最主要的,屬下聽說黎家的香品離開大業轄區之前,曾在乞靈縣被阮都尉強行扣押了兩天,外界紛紛謠傳,這是阮都尉和黎君因爭奪一個女人故意為難黎家。」他聲音緩下來,卻字字清晰,「殿下譴責黎家的香品延遲了,難說黎家不會拿這個借口彈劾阮都尉……」
這話說的極對,史文微不可聞地點點頭,偷偷地擦汗。
「……這個廢物!」英王氣的咬牙切齒,「本王讓他去收拾黎家,沒讓他去爭風吃醋!」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他聲音緩緩的,「一年來毫無建樹,他該挪挪窩了……」
眾人都一哆嗦,崔傑史文迅速低下了頭。
「殿下息怒,阮都尉也是為了查繳夾帶的樣品才出此下策……」朱春和阮鈺有過命之交,見英王暴怒,他硬著頭皮把阮鈺在乞靈縣調換樣品的經過說了,「這事原本極為機密。可不到半天乞靈縣的商賈間就傳遍了,屬下懷疑這又是黎君的離間計,目的就是離間您和阮都尉,把他逐出大業……」
英王臉色微霽,緩緩問道。「……謠傳他和黎君因為一個女人爭風吃醋,可是真的?」
「那個女人就是黎家新捧出的白師傅,叫白秋……」朱春偷偷擦擦汗。「阮大人早在朔陽斗香會上就注意她了……」把穆婉秋在斗香會上如黑馬般脫穎而出的事兒說了,「發現她是顆調香奇才,阮大人一心想拉攏她……」歎息一聲。「可惜。黎家一早就和她簽了死契……」
「原來是這樣……」崔傑恍然,他看著英王,「是我們誤會了,阮都尉也是一心為殿下著想啊,果真白秋是顆奇才,殿下還真不能掉以輕心……」頓了頓,「不說柏葉香和佛點頭,單看這次她調治的黯然**香就勝了谷大師一籌。假以時日用心培養前途不可限量,超過谷大師是遲早的事兒,有她層出不窮地為黎家推出柏葉香之類的絕世奇香。即便谷大師歸順我們,黎家的皇商資格取消了。黎家仍會立於不敗之地……」
是啊,沒了皇商資格,只是讓黎家失去了一大半香品市場,之所以有信心搬到黎家,最主要還是谷琴的背叛,如今又憑空竄出一個技藝有望超過谷琴的人。
這變數,的確不可預知!
英王一陣沉默,良久,他喃喃道,「……不是說柏葉香和佛點頭都出自黑木之手嗎?」他眉頭擰成了疙瘩,「怎麼又出來個白秋?這白秋……」他頓了頓,抬頭看著朱春,「真是顆奇才?」
先前說黑木是顆奇才,他才刻意把佛點頭捧為貢香,想拉住柏葉坊,如今怎麼又憑空出來個白秋,大周怎麼了?
要不幾年也看不到一顆奇才,要不就一個一個往外冒?
「阮都尉懷疑這是黎君為防備谷大師有意製造的謠言……」朱春解釋道,「一見到白師傅的黯然**香,阮都尉就重新核查了朔陽斗香會資料,都被篡改過,朔陽知府錢大人親自證實柏葉香和佛點頭的確出自白師傅之手,他還說谷大師當時就對白師傅生出了殺意……」朱春搖搖頭,他也不清楚斗香會後這些秘方怎麼就變成了黑木的,對阮鈺的情報他也有許多疑惑,就含糊道,「之所以又說是黑公子的,一定是白師傅怕鋒芒太露會遭谷大師嫉妒,故意自毀……小小年齡竟有如此智慧,真是少見……」
試想想,一個身懷絕技卻又無權無勢的小姑娘,對上心胸狹隘卻聲名如日中天又被調香界喻為神的谷琴,一個不小心就沒了命,換做是他,也會像穆婉秋這麼做,名譽固然重要,但生命更為可貴,在沒有能力兼得的情況下,能保住性命就是勝者,聽了這話,英王潛意識地點點頭,「……身懷這樣的絕技,卻能在谷琴眼皮底下活了這麼久,她的確不是凡物調香。」忽然抬起頭,「告訴阮鈺,無論使用什麼手段,一定要把她拉過來!」
「這……」朱春一陣遲疑。
相信能用的手段阮鈺都用了,若能拉攏早就拉過來了,怎麼會和黎君鬧到那種地步?
可這話,對英王卻是沒法說的。
只這一遲疑,英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略一思忖,他緩緩說道,「告訴阮鈺,如果她實在不聽話就殺了!」眼底閃過一絲狠色。
奇才又如何?
既不能為我所用,我必殺之!
……
「小姐,小姐……」隔著一道門,墨雨急促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正拿了一瓶花香浸膏研究,聽到叫聲,穆婉秋停下手裡的動作抬起頭。不覺怔住,只見墨雨滿頭大汗地推門進來,臉上掩藏不住的惶恐。
「……怎麼了?」聲音還是一貫的平淡,穆婉秋心卻止不住砰地跳了下,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墨雨。
「小姐……」墨雨回手關嚴門,壓低聲音,「奴才剛打聽到,小姐調治的那五萬粒黯然**香都被劫了……」
光噹一聲,穆婉秋手裡的花香浸膏落在地上。
濺了一地碎片。
「小姐……」墨雨慌亂地彎腰收拾。
「怎麼回事……」穆婉秋一把拽住他,「你快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奴才剛打聽道,小姐那五萬粒香丸的確是分三路運的,第一路就是那夜被阮都尉劫持的,一共兩萬粒,第二路是被黎公子藏在李師傅的香品裡,一共一千粒,半個月前在乞靈縣全部被阮大人調換了……」
「……半個月前?」
這麼久的事兒她竟不知道!
穆婉秋臉色一陣蒼白,她急切地問,「……第三路呢?是從哪運走的?」
「……第三路最隱秘,聽說出府時都沒走黎記大門,是黎家的影子翻牆運出的,就藏在發往烏厥山萇敏的那批糧食裡,一路太平無事,直到安康城外,那批糧食要繼續北上,黎公子又將香品轉移到早約好的曾家一批茶葉裡,結果在安康城門被截獲,一共二萬九千粒,被英王以通關文碟與運送貨物不符為由全部扣押……」聲音微微發顫,「黎家這次真完了……」
為運送這批貨,黎君可謂費盡了心機,可惜,英王也是鐵了心要置黎家與死地啊,墨雨聲音裡透著一股絕望,「……小姐,我們怎麼辦?」
「怎麼會這樣?」穆婉秋失神地喃喃道,「都到了安康城門,就差一步了啊!這麼大的事,竟被黎大哥瞞得密不透風……」又抬頭看著墨雨,「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是最近,是黎家飛鴿傳回來的信,聽了這個消息,黎公子和黎老爺一早就在密室密談……」墨雨聲音低了下去,「瞞著小姐,黎公子也是怕小姐難過,是……是一片好心……」第一次,墨雨由衷地替黎君辯解。
如果可以,他也想瞞著。
不是不知道這五萬粒香丸傾注了他家小姐所有心血,不是不知道她聽了這個噩耗會難過心疼,可是,墨雨更知道她家小姐是阮鈺英王的死敵,如果黎家敗了,他們也將死無葬身之地。
即便是噩耗,他也必須說!
能讓穆婉秋早有準備,總好過災難臨頭時卻什麼也不知道強。
空氣沉悶窒息的令人幾欲——著兩眼空洞洞地望著一地的碎片的穆婉秋,墨雨嘴唇翕動,想勸慰幾句,乾澀的喉嚨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諾大個屋子裡,只聽見桌上漏壺的滴答聲。
「這是老天硬要滅黎家啊……」久久,穆婉秋喃喃道,「可惜,前世谷琴背叛之後,黎家再無技藝壓過她的人,這一世,有我在,我絕不能讓他們就這麼得逞了!」她狠狠地咬了咬牙。
掙扎了這麼久,沒到最後,她絕不認輸!
「……小姐說什麼?」腦海中一片混沌,墨雨沒聽清。
「你抓緊安排一品天下的事物,準備這兩天動身去趟朔陽……」只片刻,穆婉秋便冷靜下來,她聲音淡淡地,隱隱透著一股祥和的安定。
墨雨惶恐毛躁的心瞬間平復了許多。
「奴才知道……」他鄭重地點點頭,「……去朔陽做什麼?小姐的柏葉坊……」
之前忙於明玉公主大婚的香品,現在塵埃落定了,相信阮鈺英王隨後就會把精力集中在柏葉坊上,外表看著風光無限,只有他們這幾個核心人物知道,柏葉坊是多麼的不堪一擊。
黎家衰敗了,柏葉坊能經受住隨之而來都暴風驟雨嗎?
神色凝重地看著穆婉秋,墨雨不知話該怎麼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