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像堵了塊棉絮,沉悶窒息的令穆婉秋幾欲瘋狂,再忍不住,她騰地站了起來,怒視著紅袖:
她想問紅袖,前世為什麼要背叛她?
前世的她曾經對她那麼好,替她葬父,給她吃穿,視她如親姐妹,甚至還為她準備了一套豐厚的嫁妝,可她就那麼生生地背叛了她調香!
像狼一樣背叛了她調香!
「白姑娘……」見她忽然站起來,紅袖忙放下手裡的活計跟著站起來,「白姑娘有事?」
一聲疏離的白姑娘,讓穆婉秋瞬間冷靜下來,「沒事……」她應了一聲,又緩緩地坐下來。
看看窗前的漏壺,紅袖也坐了下來,「阮大人就快回來了……」低頭拿起剛放下的女紅,嘴裡羨慕道,「白姑娘的棋藝真高……」
「……紅袖什麼時候來的都尉府?」強壓下心頭的滔天恨意,穆婉秋問道。
「奴婢打小就被老爺夫人派在阮大人身邊……」紅袖微笑道,「後來阮大人從仕,搬出了府邸,奴婢就隨了過來……」
「老爺夫人是誰?」不是說阮鈺的一家都被殺了嗎?穆婉秋皺皺眉,「……你打小就在阮大人身邊,那你的父母呢?」前一世,她不是流落街頭的孤女為葬父才賣身與她嗎?
「就是阮大人的義父義母啊……」紅袖不假思索地說道,「奴婢的父母是府裡的家生奴,還一直隨在老爺夫人身邊。」
她的父母竟沒死!
難怪前一世她自羽為聰明,輾轉於大周上流社會,為他收集了那麼多有價值的情報,卻獨獨沒有查到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女,沒有發現他還有一個義父。
更沒有發現他騙了她那麼多!
原來前一世。從一開始紅袖就是阮鈺特意安插在她身邊的一條狗,她的事情大都假紅袖之手,拿到她手裡的情報。早已經過紅袖過濾了。
難怪前一世,每次自己獻寶似的給他提供新情報,他神色總是淡淡的。彷彿一切早已在他預料之中,令她對他更是崇拜。原來同時殞身於青樓,真正給他搜集情報的人是紅袖,她不過他的一個花瓶,是他用另類方式豢養的一隻寵物而已!
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怎麼可能相信她,讓她打進他的密碟隊伍,成為他旗下的要害人員?
看著她為討好他。費盡心力地周旋於各色人流間,然後把探得的所謂情報奉上,哈巴狗一樣祈求他垂憐讚賞,他一定別樣開心,別樣刺激吧?
前一世,她竟是這樣被人玩弄於股掌!
紅袖柔聲細語的話彷彿憑空一聲驚雷,震的穆婉秋兩耳嗡嗡直響,一股滔天的羞怒瞬間溢滿胸膛,她聽道她乾澀著聲音問道,「阮大人的義父是誰?」
「是……」紅袖剛要說話。不提防手裡的繡針紮了指頭,她哎呦一聲,忙拿起手指放在嘴裡允,好半天。才抬起頭,朝穆婉秋歉意地笑了笑,「白姑娘的茶涼了,奴婢替您換換……」
說著話,她放下活計,起身招呼小丫鬟換了一壺熱茶上來,親自倒了一杯遞到穆婉秋跟前,和前世一樣,她習慣性地拿帕子擦了擦杯身,「奴婢打小跟著阮大人,他心地善良又善解人意,是個可遇不可求的良人,白姑娘跟著他一定錯不了……」
看著這熟悉的動作,聽著這熟悉都話音,再忍不住,穆婉秋又一次騰地站起來。
「白姑娘……」感覺一股滔天的恨意,紅袖一驚。
啪啪啪,幾聲脆響,一瞬間,穆婉秋的手掌暴雨般落在紅袖臉上。
直看著紅袖兩腮紅腫嘴角流了血,穆婉秋才透出一口氣來。
這幾掌,她前一世就想打了!如果那時她還能活著。
懵懵懂懂被打了一頓,紅袖瞬間也變了臉,張嘴剛要叫罵,餘光瞧見門口黑影一閃,她撲通跪了下去,「白姑娘息怒,白姑娘有氣只管繼續責打奴婢就是,千萬別悶在心裡氣壞了身體……」
真是夠賤!
前世她對她那麼好,也沒見她這麼恭敬過,聽了這話,穆婉秋怒急反笑,「好,是你讓我打……」抬腳就踢過去,就聽身後一道苦澀的聲音:「阿秋,我就那麼不堪嗎?」
伸出的腳僵在了那兒,穆婉秋緩緩地回過頭。
一身青衣,手捧一副上好的雲子棋,阮鈺落寞地站在門口。
「……大人回來了?」恍然才看到他,紅袖驚喜地跪爬半步,「都是奴婢沒伺候好,惹怒了白姑娘,求大人責罰。」先聲奪人,紅袖以退為進地告了穆婉秋一狀。
穆婉秋皺皺眉。
她前世怎麼沒發現這小妮子竟如此狡詐?
看了眼穆婉秋青黑的臉,阮鈺眉頭動了動,冷冷地轉向紅袖,「你下去吧?」
「這……」紅袖一怔。
阮鈺從小孤苦,生性最討厭驕縱的女人,剛剛他明明看到了,這白姑娘不過她一句誇讚他的話,二話不說動手就打人,怎麼還護著她?
他不是應該反感嗎?
委屈的看著阮鈺,紅袖雙眼瞬間蒙上一層水霧,嘴唇翕動,想要再說,對上阮鈺冷冷的目光,硬生生地改口應道,「是……」
「阿秋……」看著紅袖的身影消失,阮鈺回頭低叫了一聲。
「哼……」的一聲,穆婉秋扭過臉去調香。
「折騰了這麼久,阿秋的氣也該消了……」臉色一陣陰沉,阮鈺隨即又柔聲道。
緊抿著唇,穆婉秋一言不發。
「阿秋坐……」見她不說話,阮鈺索性伸過手去。
「你放開我……」被他扶住,穆婉秋身子一哆嗦,她猛一把想推開他。
「阿秋別鬧了……」語氣柔和,阮鈺手上力道卻不減,不顧穆婉秋掙扎,硬把她按在座位上。轉身在她對面坐下,「我剛剛想出了一個破解萬劫譜的局,這次一定能贏了你……」阮鈺說著。揮手撫掉案上的東西,認真地把棋盤擺好。
他滿面紅光,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儼然已忘了穆婉秋還暴怒著。
這就是前世那個令她魂也牽夢也牽的人?
這就是那個毫無吝嗇地拿著她的癡心當玩偶,把她玩弄於股掌的人!
眨眨眼。穆婉秋靜靜地看著阮鈺緩緩地打開棋盒,隨手拿出一枚珠玉般的棋子,抬頭笑看著她,「阿秋……」語氣柔和而親暱。
恍然他們就是一對親密愛侶。
一股滔天的恨意瞬間瀰漫了整個胸膛,再忍不住,穆婉秋猛抬手將一副雲子棋瞬間揭翻了去,叮叮咚咚。一陣清脆的聲響,棋子瞬間灑滿一地,一顆一顆,閃著晶瑩的光,單是看了就讓人心疼。
沒料她會如此任性,呆怔了片刻,阮鈺臉色頓時一變。
一股無形的氣勢瞬間瀰漫開來,壓的穆婉秋透不過氣來,她緊咬著牙,忽然一回身。幾步竄到牆邊,堂啷一聲拔出掛在牆上的寶劍橫在脖子上。
阮鈺騰地站起身來。
「我死也不會再陪你下棋……」穆婉秋咬牙道。
彷彿沒聽到她的話,阮鈺青黑著臉,一把推開身前的桌子。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從容的腳步隱隱帶著一股懾人的霸氣。
「你別過來……」穆婉秋又叫。
腳下節奏沒變,阮鈺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穆婉秋,自黝黑狹長的眸子中射出一道幽幽的光。
一瞬間,穆婉秋彷彿回到了前世,她橫劍在頸,哀婉絕望地望著他。
她不求多,只求他哪怕一點點的憐惜,不捨。
最終,他還是把她逼上了絕路。
「奸相之女,青樓之妓,也配!」
「奸相之女,青樓之妓,也配!」
「奸相之女,青樓之妓,也配!」
前世這句把她逼上絕路的話一直迴盪在耳邊,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流下,穆婉秋緩緩地閉上了眼。
前世如此,今世亦如此,合該她要自刎於他面前。
只為保有,她那最後一份尊嚴!
「阿秋……」瞧見她頸間泛起一道殷紅,阮鈺的臉瞬間由黑變白,他驚叫一聲,一抬手,隔空彈開穆婉秋手中的寶劍,身子如僵偶般停在那裡,一動不敢再動。
手中一空,穆婉秋一聲驚呼,她隨手拔下頭上的簪子抵在咽喉,墨玉般的青絲瞬間散落下來,蒼白的臉上憑添了一絲決然。
不是脅迫,她是真的決絕啊,望著她頸間一道殷紅的血跡,阮鈺眼底閃過一絲絕望,「阿秋……」他低叫一聲,聲音近乎哀求。
「你放我回去……」穆婉秋倔強地說道。
「阿秋受傷了,先在這兒修養一夜,我明兒一早就送你回去……」再沒有先前的霸氣,阮鈺隔著幾步遠定定地站著;見她不語,又舉起左手,「我保證,明兒一早一定送阿秋回去……」
儘管心思陰狠,行事霸道,他前世卻是個一諾千金的人。
聽了這話,穆婉秋懸著的一顆心落下來,她呼出一口氣,「你出去……」
「阿秋受傷了,我……」不親自看著給她包好,他不放心。
剛剛看著她自裁的一瞬間,心中突串而出的那股末日般的惶恐,讓阮鈺突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她早已住進了他的心,解棋譜只是個借口,他是真真的想和她廝守一生啊。
「你出去……」不等他說完,穆婉秋開口打斷他。
臉色變了幾變,阮鈺點點頭,「阿秋累了,先歇著,我遣人來給你上藥……」
靜默了片刻,阮鈺一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聽著腳步聲消失,穆婉秋迅速跑過去一把將門插上,又稀里嘩啦搬了幾把椅子頂上,這才倚著牆壁,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立在遠遠的榕樹後,聽著穆婉秋屋裡嘩啦啦一陣響動,阮鈺臉色一陣黯然,隨即眼裡閃過一絲決絕。
既然闖進了他心裡,她怎麼可以說不要就不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