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小姑娘,您快走吧,別站這兒礙事兒……」見穆婉秋執拗地站在那兒不走,門官語氣已滿是不耐,指指她身後,「您看,這麼一會兒,就聚了這麼多人,您快走吧,仔細天黑了家裡大人著急……」
穆婉秋沒有回頭,只把纖瘦的後背挺了挺調香。
「我聽說這是曾家二少爺開的場子,才來湊湊熱鬧……」她手指著門官身後的對聯念道,「門迎四面八方客,廣進東南西北財……」又指著橫批,「……你這兒不是天下第一賭嗎?」見門官詫異,又道,「賭場規矩,有銀子就能進,什麼時候被曾家二少爺給改了?」
「這……」沒料到這個襤褸的小姑娘竟如此靈牙利齒,門官臉色瞬間黑了下來,看看她身後圍滿了人,強忍著不敢發火。低聲下氣道:「我說這位小姑奶奶……小的真是為您好,您這樣進去,不出一刻,就會被那些大老爺們給吃了……」
他別有深意地瞥了眼穆婉秋嬌嫩的面孔。
「博弈坊之所以號稱天下第一賭,生意興旺,就是因為他的治安名聞天下……」穆婉秋看著門口兩個彪形大漢,「貴客出入都有鏢師護送,保證每一個出入賭場的客人安全,是博弈坊的第一信條,怎麼,曾家二少連這條也變了?」
「你……」
你這麼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丫頭也算貴客!?
聽了這話,門官被噎的直翻白眼,可是,買賣人門迎四方客,既然開了張兒,來的便是客,此時穆婉秋身後早已經人山人海,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說她就不是貴客。
臉色漲紅,門官說不出話來,立在那兒乾巴巴地和穆婉秋對峙著。
「……李公子,人家不讓女人進呢,我們還是回翠雲樓喝酒猜拳吧。」一個被從翠雲樓帶出來的姑娘在穆婉秋身後咯咯咯地嬌笑,引來了眾人的注目。
「要是別的日子就順了翠兒的意兒……」那李公子掐了一把那姑娘粉嫩的小臉,「今兒可不行,靈童賭神冷四爺親自操盤,爺一定要見識一下……」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汗水順著門官的臉頰流了下來,他怎麼沒發現,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竟這麼難纏。
人越圍越多,哄哄亂亂的嘈雜聲把二掌櫃李德給引了出來。
聽了門官的話,他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她歲數不大,臉色黝黑,卻仍掩不住一副天生麗質,假以時日,一定會出落成一個如花美人調香。
明明看著她一身破衣,可她挺直的脊樑,眼底的那份從容淡定,卻隱隱透著股與她這個年齡、這套裝束極不協調的雍容,貴氣。
她一定是哪家偷偷跑出來的大小姐、單這份優雅淡定的氣質,是個公主也難說,身在賭場,見貫了各色人物,二掌櫃李德也算鎮靜,上前一步換上一臉笑容:
「對不起了,這位姑娘,博弈坊的宗旨就是門迎八方客,都是門官不懂事,耽誤了您發財……」回頭招呼了個小二過來,「帶這位姑娘進去,仔細別被人碰著磕著……」又轉頭看向眾人,「各位公子,少爺,老爺們,都別在這站著,快進堂內,裡面有好茶好水等著您呢……」見眾人哄笑著不走,又道,「大周百年一出的靈童賭神……冷四爺已經開盤了,連押了7個小,天下第一豪賭,曠古奇聞啊,大家不進去瞧瞧,錯過了機會,仔細後悔半生啊!」
這句話管用,一直站著不動的眾人,轟的一聲衝向門口。
李德閃身讓開路,看著眾人嘿嘿地笑。
雖不會賭,可穆婉秋對賭場卻並不陌生,前世曾隨他去過幾次,但這博弈坊她還是第一次來,雖還沒到掌燈時分,博弈坊的大廳裡已經燈火通明。
出乎意料,大廳的賭桌上只聊聊數人,顯得甚為冷清。
穆婉秋一怔,難道走錯了?
「這位姑娘,您也是想看靈童賭神冷四爺做莊吧?」見她發怔,帶她的小二問,穆婉秋點點頭應了聲是,小二指著樓上,「……都在二樓呢,您要是也想押呢,就在這兒先換了籌碼……」他指著前堂櫃檯,「要是只想瞅個熱鬧,您這就隨小的上去……」掃了眼她瘦小嬌弱的身材,「上面人多,您千萬仔細了,別磕了碰了……」
聽了小二的話,穆婉秋也聽到了樓上的嘈雜聲,就點點頭,「我先換籌碼……」
看她只換了一枚藍色籌碼,小二咧咧嘴露出一抹不屑,見她轉過身兒,立即又換上一臉的笑,恭恭敬敬地迎上去。
「姑娘,您慢走,仔細摔著……」見穆婉秋二話不說,蹬蹬蹬就上了樓,小二跟在她身後喊。
雖不屑於她的窮酸,但保證每一個客人的安全,是博弈坊的第一要務,這小姑娘既然被李德放了進來,他就不得不像保鏢似的跟著。
來到二樓正廳,一進門就是一個巨大的骰寶台,是一張繪著願賭服輸紋的巨大的圓形大桌,上面用暗綠色線條分成十六格,又分別用紅黃兩色標著三至十八共十六個數字,供賭客下注用。
博弈坊裡正常咬骰子的規矩是分為大小兩門,莊家先搖骰,賭客後下注,然後揭開骰盅,看點數論輸贏,三點至十點為小,十點至十八點為大。若押小開小,押小的賭客可獲一倍籌碼,押大的籌碼歸莊家;反之亦然。如果湊巧賭客押中骰數,比如,賭客押了個十,莊稼正好打出了個十,這時莊家就要一賠二。
可是,今天不同,莊家是大周百年一出的靈童賭神,為了賺些綵頭吸引更多的人,博弈坊臨時改了規矩,無論點數,只分大小,賢家一賠一,莊家一賠五,新改的規則用大大的紅色條幅寫了從博弈坊的二樓大廳正中央雕花棚頂垂下來,條幅兩邊綴滿了奼紫嫣紅的碎花,更給賭場中增添了幾分熱鬧。
看著像過年。
靈童賭神冷鋼的盛名和難得一見的高額賠率引來大批的豪賭客,把個直徑近三丈的巨大的骰寶台圍得水榭不通,一個個汗流浹背,額頭青筋暴起,睜著滿是紅絲的大眼看著未開的骰盤,瘋狂地喊著:
「大……大……大……大……」
聲音震耳欲聾,穆婉秋顛顛腳,再顛顛腳,還是看不到,只見眼前一堆黑糊糊的後腦勺晃來晃去,看得她有些發傻,有些不知所措,進是進來了,可她怎麼能夠擠到前面去投注?
轉身看著小二,「請這位小哥幫幫忙,我想下注。」
看著她手裡的一枚藍籌碼,跑堂小廝也為難,他不過是個伺候人的奴才,身後這些瘋狂的賭徒,怎麼會聽他的話給他面子讓開一條路讓這小姑娘進去?
除非曾家二少爺親自來!
「要不……」小二指著其他空蕩蕩的賭桌商量道,「您到別的桌去下?」又道,「賠率雖然低,可荷官的賭技也低,您贏的機會更大……」
穆婉秋搖搖頭,她根本不會賭。
看著眼前黑糊糊的一片,她有些氣餒。
是回去,還是闖進去?
回去,兜裡就一兩多銀子,怕是不到朔陽她就要討飯吃了,飯都沒得吃,她又怎麼去學調香?想起這些天在街頭被人吆來喝去受盡了白眼,穆婉秋咬了咬牙,既然來了,無論如何她都要賭一把。
賭她的命運!
恍然間,眼前的骰寶盤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命運輪盤,輪盤前芸芸眾生拚命吶喊、掙扎,期待開盤的那一刻就是命運的轉折點。
穆婉秋候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她只要能衝進去,就能撥動那命運的輪盤,就能改變她這一世的命運!
再睜開眼,穆婉秋咬緊牙關,緊緊地攥著手裡唯一的一枚藍籌碼,低了頭拚命往裡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