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四緊張的神色和僵直的體態,若是被有經驗的高手瞧見,立時就有能現破綻
不遠處的一名護院鏢師的目光向挑夫群掃了過來,厲虎佯裝手上一滑,竹扁擔「匡噹」一聲落在地上,把鏢師的注意力引了過來。
他笨手笨腳地拾起扁擔,而那鏢師見沒甚可疑,腦袋也就轉向了他處。
厲虎並沒有多少興趣去救陳四,他這般做只是不想給自己惹來麻煩,刺殺尚未動,如果此刻就被現,陳四固然必死無疑,大屋內的徐大和葛力,以及外面街上的四人都會放棄遁走,只有和陳四同樣混在挑夫群裡的三人難以逃遁,立時就會陷入一眾護院保鏢的重圍,處境最危險,最後的結果,大約會是巽離組執行下一次刺殺任務時,更換四個人手。
若不能自救,沒有人會冒險救你,這是「天誅」殺手行動的信條。
「噓」地一聲口哨,從牆外傳來,夾雜在鞭炮和鼓樂聲中並不太響,但厲虎已迅疾伸手入懷,抓住了短刀的刀柄。
這口哨正是開始行動的信號。
高台上的大屋內傳來幾聲金鐵交鳴之聲,接著是一聲淒厲的慘號,顯然徐大和葛力已動上了手。
有人高喊道:「有刺客,快進供堂救池老爺。」
石台下的空地上一片混亂,三十多名保鏢各自抽出兵器,向階上衝過去,而「有刺客,救老爺」叫喊聲傳到高牆外,上百名護院的莊丁也紛紛向牌樓門口湧了過來。
然而,保鏢們剛踏上十來級台階,但見寒光閃動,衝在最前的兩人已慘叫著滾倒了下來,正是馬忠和黃義動的手,他們用的兵器都是劍,混在向上奔行的人群裡突然出劍,那兩個倒霉的傢伙全然沒有提防背後還有人突襲,立時就被刺殺。
此時厲虎的短刀也割斷了一名保鏢的咽喉,他身形一晃,便已掠向階前,到了馬忠黃義身側,陳四的動作最慢,與一名保鏢拚鬥了三招,總算衝過人叢,與厲虎等人會合在一處。
「他們也是刺客,快衝上去。」有人呼叫道。
池家的三十多名保鏢雖不是譚豐和閔飛鳳那種高手,其中亦有武功不弱之人,瞬時之間已紛紛衝上,還有幾人躍到空中,試圖從四人的頭頂縱躍而過。
但聽得一陣「叮叮噹噹」的亂響,所有的保鏢盡被攔在台階前,掠到空中的也被擋了下來,三四個人被刀劍刺中,石階上又多出了數道鮮血。
石階共有百級之高,僅有兩丈來寬,四個人能攔下三十多名池府保鏢,除了台階較為狹窄的原因外,更在於他們所用的,是一種聯手攻防的合擊之術。
這是一種不知名的合擊術,擅長並排立於高處應於下方多人的衝擊,十分適合此處的地形,刺殺計劃確定後的十天,厲虎四人大半的時間都在練習此術,如今已經十分熟練。
這種合擊術亦是刺殺計劃的一部分,「殺祭」的計劃本就十分詳盡,已將所有的細節問題都考慮周到。
這亦是「天誅」組織行動的信條。
然而無論多麼詳盡的計劃,也無法真正做得到天衣無縫,只因為世事總是會有意外的存在。
正當台階上的四人剛剛擋下了一眾保鏢的衝擊,一道青影忽然在人叢裡閃出,但聽得「嗤嗤」數聲風響,藍光疾閃,居中的馬忠和黃義立時就倒了下去,陳四更是慘呼了一聲,直接從階邊的護欄上跌了出去。
是暗器。
厲虎撤身疾閃,向一側滾倒,只感覺到右臂似乎是被一隻蚊子咬了一口,整條手臂瞬時麻木,短刀已握不住,「叮」地一聲頓時跌落在地。
但凡是被射中之後感覺不到疼痛的暗器,定然喂有劇毒,而這一手暗器分襲四人,且如此犀利,對方絕對是頂尖高手,只怕比閔玉鳳和譚豐更強。
在行動之前,池思淵所僱傭的所有保鏢護院,巽離組都已做過調查,其中並沒有這樣的暗器高手,如果有的話,「殺祭」的計劃就不會如此制定。
犯下錯誤的代價,就是死,除了要賠上馬忠、黃義和陳四的三條命,還有厲虎的性命。
厲虎只一瞥,便知倒下的馬忠和黃義已然身亡,他們二人的咽喉要害上都釘著一片幽藍色精鋼所製的羽毛,入肉三寸,而他扭頭看去,也瞧清楚了射暗器者的模樣。
那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年青人,身材修長,並不算壯碩,臉孔皮膚甚是白淨,穿著一身天青色輕綢錦袍,頭戴著四方巾,只是他的穿著,並非池家的護院保鏢,而是前來觀禮的賓客。
青衣人對厲虎還能站起來似乎頗感意外,他手臂輕抬,「嗤」地一聲,三道藍光再度襲來。
剛才只因聯手結陣,阻擋一眾保鏢,猝不及防之下厲虎才被暗器擦傷了右臂,此時卻已有防範,一腳勾起了倒在地上的黃義,只聽得「噗噗噗」三聲,三片羽毛全都被屍身擋下。
青衣人雙手連揚,破空之聲連綿不絕,數十片羽毛紛飛而至,施出了「連珠箭」的暗器手法,非要把厲虎這隻老鼠射殺在當場。
厲虎失了短刀,手無寸鐵,一條右臂已然麻木,猛然向前撲了出去,卻是躥入了階前一群池家保鏢當中。
這群保鏢先前被阻擋在台階下方,如今馬忠等人雖已被殺,他們卻還沒來得及衝上階梯去,此刻卻怒叫連聲,被激飛而至鋼羽暗器射倒了三四個。
青衣人急於要射殺厲虎,對於誤傷保鏢毫不在意,而厲虎卻比泥鰍更滑溜得多,在人群之中躥來躥去,藉著這些池家保鏢的身體來遮擋暗器。
被敵人所傷倒還罷了,被自己人誤殺卻更是倒霉,保鏢們本想衝上石階救援池大老爺,看清楚這等情形之後,卻沒有人願意白白搭上性命,三十餘人轉眼就四攻退開。
沒有這些保鏢的掩護,厲虎也暴露了出來,他在地上一滾,左手操起了一根扁擔。
這扁擔本是厲虎自己帶來的,剛才動手之前扔在地上,此刻他撿回手中,雙足蹬地,身形縱躍到空中,向五丈開外的青衣人飛撲了過去。
按常理而論,與精於暗器的高手對戰,設法欺近對方固然必要,但從空中縱掠而前卻是大忌,因為一旦躍在空中,身形便難以騰挪,勢必會變成對方攻擊的活靶子,厲虎這般做似乎極為不智,犯下了大錯。
那青衣人當然亦是明白此理,見厲虎飛撲而來,雙臂齊揮,五片鋼羽已激射而出。
「噗噗噗噗噗」五聲,五片鋼羽無一落空,全部命中了目標,青衣人清楚地瞧見點點艷紅色的血花在空中飛濺而出,而厲虎此時已掠到近前,挺起扁擔向他刺了過來。
青衣人冷笑一聲,舉掌迎著扁擔推過去,一聲脆響,掌力所至,扁擔頓時碎成了一把竹篾。
這隻老鼠居然拿一根破扁擔來打他,真是瞎了眼睛,青衣人十分清楚自家暗器的厲害,只須瞬時就能讓一名壯漢全身麻痺,動彈不得,此人連中了五片鋼羽,立刻就得躺下。
然而,青衣人卻過於自負了。
厲虎並沒有倒下去,對方射來的五片鋼羽,全都打在了他的右臂上,他那只右臂本已失去了知覺,並不在乎再多釘上幾枚暗器,而那根被掌力擊碎的扁擔,其中的一根竹篾象靈蛇一般倏然迴旋過來,刺在了青衣人的頸側動脈之上,篾尖頓時從脖頸對穿而過。
這是「青蟒劍法」中的絕招。
青衣人的笑容凝結在臉上,睜大雙眼,全然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竟然會被一根破扁擔殺死。
如若青衣人剛才及時抽身後退,厲虎絕對傷不了他,身為暗器高手,被人欺近身前亦是大忌,而他過於相信自己暗器上的劇毒,卻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延毒丸」這種藥,以致於犯下了大錯。
犯下錯誤的代價就是死,無論對殺手還是對保鏢都是一樣。
血液從青衣人頸側的傷口噴湧而出,他瞪著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厲虎一招斃殺強敵,不做半分停留,立時扔下已碎裂的扁擔,向石階上退去,此時遠處傳來清脆的哨聲,這是十息的時限已到的信號。
兩道人影從石階上頂端的大屋門中躍出來,正是徐大和葛力。
徐大的道袍被染紅了一大片,但那顯然並不是他自己的血,而他身邊的葛力不僅身上沾滿了血,手裡所提著的那柄比門板還厚的屠刀刀刃之上,亦是殘留著斑斑紅印。
他們從大屋門內出來,說明池思淵已經死了,兩名貼身護衛閔玉鳳和譚豐想必也死了,同在巽離組一年有餘,厲虎早已熟知葛力的做事方式,而且如若只殺了一個池思淵,他的刀上和身上不會濺上那麼多血。
徐大的目光從倒在石階之下的青衣人屍身掃過,道:「齊了,扯。」隨即與葛力一同向屋側奔掠而去。
徐大是巽離組的頭人,這句暗語的意思是任務已經完成,迅撤離,厲虎抬腳也要跟上,卻忽然聽見身邊有一個虛弱的聲音道:「王蟲,救……救我。」
厲虎扭頭望去,立時就瞧見了陳四。
青衣人暗器突襲時,這陳四從石階的欄杆邊跌了出去,厲虎本以為他和馬忠黃義一樣已被射殺,卻沒想到他竟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