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山坡上的李自成和華不石,瞧見懷慶城城門開放,余爵率領著大隊官兵殺出城來的時候,臉上的神情皆是一喜。高速
李自成重重地一拍手掌,喝道:「來得好!余爵那個小子終是沉不住氣了,還是上了我們的當!」
華不石雖未開口說話,但心中亦是一塊大石落了地。
早在三日之前,高迎祥還沒有當上大帥的時候,這個局便已開始布了」「。
當日王自用帶著「金梁寨」的人馬忿然拔營離開,華不石和李自成並非沒有想有到義軍的包圍圈會出現缺口,卻故意把這缺口保留了一個多時辰,這才派人堵上,就是要讓官軍的斥候有機會通過穿越義軍連營,和城裡互通消息。
隨後的幾日,懷慶城裡與外面的飛鴿傳信,他們也並不阻截,直到今天一早,才開始封鎖,這麼做當然是別有用意。
余爵並非愚笨之人,不僅處事謹慎,而且精通兵法,從當日義軍剛到懷慶城他就設下了巧計,引王自用派騎兵強攻而損兵折將之事看來,這位懷慶總兵可稱得上足智多謀。要使這樣一個精明人上當,絕非一件易事。
如果余爵不能夠確信開封府的援軍已至,戰局已成了一邊倒的情勢法逆轉,他是決計不會帶兵出城的。而論華不石如何作假,都比不上讓真正引兵來援的張應昌自己告知余爵來得有效。
所以這位大少爺才有意讓對方可以互通消息,使余爵能得悉援軍抵達的確切時刻,直到最後關頭才截斷他們的通信,好把這位余總兵蒙在鼓裡。
現在張應昌的二萬人馬,正被張獻忠堵在黃石峪,至少要遲到三個時辰。余爵在城牆上所見義軍連營後面揚起的大片煙塵,是「霹靂營」的兩百騎在馬後拖著樹枝來回奔馳製造出來的假象,而他聽到的那幾聲炮響倒是貨真價實的鋼炮發出,只不過鋼炮並非官軍所有,而是屬於李自成的。
大部分義軍的隊伍都裝備粗陋,但這並不包括李自成的人馬。
這些鋼炮本就是華不石賣給義軍的,此番作戰要攻打堅城,李自成把這些笨重的大傢伙從碧蘿寨拖到了懷慶。前幾日王自用指揮攻城,高迎祥一度禁止李自成出兵,而隨後幾天這些鋼炮被小心掩藏,也完全沒有動用,直到今日的關鍵時刻,才對準天空開了幾炮。
這也是算定了余爵以為義軍不會有紅夷大炮這等大型火器,一聽到炮聲響起就會對援軍已至加深信不疑。
這個局的布設實是下足了本錢,甚至連闖王高迎祥也被當成了誘餌,正是要利用了余爵貪功的心理。任他多麼精明強幹,小心謹慎,在陞官發財的誘惑面前還是被沖暈了頭腦,跳進了這個圈套。
城外的義軍大陣,此時已經完全亂成了一團,見余爵的人馬殺過來,兵士們全不接戰,立時四散奔逃,高迎祥和十餘名義軍頭領也掉頭就跑,而那面兩丈多高的「帥」字大旗轟然倒在地上,活脫脫就是一幅樹倒猢猻散的情景。
旗子雖是倒了,一身穿紅的高迎祥在亂軍之中卻相當顯眼,亦是余爵志在必得的目標。這余總兵也顧不得去理會其他逃走的義軍,當即領著人馬向高迎祥追了過去,非要把這匪首擒獲不可。
而高迎祥所奔逃的方向,正是李自成和華不石所在的山坡。
余爵帶出城來的五千人馬中,既有騎兵也有步兵。只因為馬比人跑得,沒過多久他騎著黃驃馬和五百騎兵已衝在前面,把四千多步兵拋在了身後。當高迎祥逃到山坡下時,官軍騎兵和大隊步兵之間的距離已足有百丈。
山坡上的李自成一提馬韁,「嗆啷」一聲響,黑黝黝的大鐵劍已拔在了手裡,喝道:「總算到咱們顯身手的時候了,好叫那姓余的狗官知道碧蘿山弟兄的厲害!」
華不石卻依然滿臉凝重之色,說道:「余爵精通用兵之道,看上去武功亦不弱,帶出城來的五千人馬也俱是精兵,鴻基兄可要小心對付,切莫輕敵才是。」
李自成道:「石兄弟儘管放心!那狗官既已鑽進了圈套,區區幾千官兵又豈能拿不下來之理?待哥哥我殺進城去,擺酒請石兄弟喝個痛!」
高迎祥跑過山坡,余爵單手持著大刀一馬當先已經追到了坡前,五百名騎兵則緊緊跟隨在主將身後。
余爵所騎的黃驃馬是一匹千里挑一的寶馬良駒,比高迎祥的座騎跑得,眼看著就要追上對方,忽然之間兩旁的茅草叢一動,地上黃土飛濺,一條粗索已蕩起三尺來高,橫在了道路當中!
是一道絆馬索!
與此同時,藏在草叢後面的五六支長槍疾刺而出,直取余爵,竟是打算把他連人帶馬一齊刺個透心涼!
到了危急之時,寶馬與常馬的分別便即體現,黃驃馬的反應極,只發出一聲咆叫,後蹄蹬地,騰空而起,已從三尺高的粗索上縱躍而過!
騎在馬背上的余爵反應亦是不慢,急忙揮刀出手,寒光閃動之間只聽得一陣「叮噹」亂響,刺過來的五六支長槍的槍頭,竟全都被他削斷!
原來這位余總兵不僅騎的是寶馬,手中的兵器亦是削鐵如泥的寶刀。
余爵仗著馬刀利逃過一劫,他身後的官軍騎兵們卻沒有這般好運。只聽得一陣人喊馬嘶,夾雜著兵器扎入**的聲音以及被刺中者的慘嚎,五百騎兵馬隊瞬時間已被撂倒了上百人,不是被絆馬索絆倒,便是被路旁埋伏的長槍手挑翻。
一時間道路上滿是倒下的馬匹和滾翻在地的騎兵,官兵馬隊被堵在當中,一片混亂。
余爵滿臉驚惶,舉目四顧,只見前面的高迎祥早已逃得沒了蹤影,從道路兩側的山坡上,竟有數千義軍兵士呼喊著衝殺了下來!
中計了!
余爵心念電閃,瞬時間已然明白了一切。義軍的攻城和敗退,全都是精心布設的圈套,目的便是要把他引出城來,而現在他已經不幸落入了對方陷阱裡!
「全部掉頭回去!往後撤!」
余爵大聲呼喝傳下命令,但官軍的騎兵早已擠做了一團,且被道路兩側的義軍長槍手殺得哭爹喊娘,哪裡還能退得回去?便是有人能聽到他的將令,也是法執行。
眼見著山坡上的義軍衝了下來,便要斷去後路,官兵馬隊就像是被裝進了一隻大口袋,袋口一旦被紮緊,可就再也逃不出去了!余爵把心一橫,提刀在手,猛催戰馬,掉頭向來路倒馳而回。
先前追趕高迎祥,他本是沖在隊伍的最前面,此時要想再退回去,就非得穿越過整支馬隊不可。余爵縱馬疾馳,口中大喝道:「全都給我讓開,不准擋路!」
這只是一條土路,並不算寬,不僅道上前後各拉起了多道絆馬索,路邊兩側的草叢後面也皆有義軍的長槍手埋伏,官軍馬隊被夾在當中,兩面受敵,十分狼狽。余爵喝令他們讓路,這些兵士卻是處可讓,只亂哄哄地擠在道路當中。
余爵馬,眨眼已馳到近前,手中刀光一閃,鮮血飛濺處,竟將擋在前面的一名官軍騎兵連人帶馬一刀砍殺,黃驃馬咆哮一聲,從倒地屍體上面直踏而過!
但見他口中連呼讓路,手下卻半點也不留情,接連砍殺了三四名擋在前面的騎兵。餘下的官兵見此情景直嚇得心驚膽寒,紛紛強拉馬韁避閃,免得撞上總兵大人的馬頭。
道路兩側的義軍長槍手雖然危險,卻還是比不上余大將軍的大刀鋒利,一時之間道路上一陣猛推猛擠,有不少騎兵被撞得跌下馬來,還有幾匹戰馬亦被撞翻在地。余爵砍殺了數名不及避開的兵士,竟是硬生生地從擁擠混亂不堪的官軍馬隊中央殺出了一條血路來,自前隊一直馳到了後隊。
穿越過馬隊,余爵全不停頓地向後疾馳,長刀過處,削斷了十餘支從道旁刺來的長槍,黃驃馬也連躥帶躍,跳過了五六根絆馬索。
此時兩側山坡上的義軍人馬已衝到了近前,可是余爵依然還是了一步,居然在後路被截斷的最後一個間隙中策馬逃出,馳向落在後面百丈之外的大隊官軍步兵。
余爵這一逃,剩下的官軍騎兵是慌了,亂哄哄地擠作一團不知所措。有些人試圖跟著余爵往後面衝出,可是想衝出去又哪有這般容易,不是被絆馬索絆倒,便是被路邊的長槍手刺殺,而後路很已被從山坡上衝來義軍將士截斷,眼看著陷入了重圍的五百騎兵就要全軍覆沒。
坡下的戰況全被騎馬立於山坡上的華不石瞧得一清二楚。這位大少爺卻忽然點了點頭,說道:「余爵果然是個將才,我並未看錯。」
楊絳衣奇道:「他身為主將,眼看著部隊就要全滅,卻扔下騎兵不管,只顧著自己逃命,還砍傷了許多手下,這種貪生怕死的人,怎麼會是將才?」
華不石道:「那五百騎兵被五倍以上的義軍伏擊包圍,全滅已是不可挽回,余爵在這關頭當機立斷,捨車保帥,所做的選擇並沒有錯。他能毫不猶豫地砍殺自家兵士,這等果決狠辣便非尋常的領軍者所能具有,此人今日若是不死,日後必會有所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