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天歌撣撣衣擺,坐了下來一仙難求。
入口處正僵持著,這些人都不蠢,剛開始打了一會兒,後來發現他們實力強大,就不再輕易涉險。
她也知道,這只是一時之計,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一則,拖下去他們無法脫身,二則,時間拖久了,萬一他們商量個章程出來,就該動手了,就算沒商量出來,若援軍到來呢?這裡不是天極,元後修士不但多,還跟他們沒關係。
聶無傷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說:「你發現沒有,有一夥應該在的人卻沒來。」
陌天歌想了想:「你說的是九彥宗的人?」
「嗯。」聶無傷目光掃過石道上的元嬰修士,「凌雲鶴自稱得到了玄武遺物認主,九彥宗明明也派人來了,怎麼不來支援呢?」
陌天歌也看著這些元嬰修士,其中果然沒有九彥宗的人。
「你怎麼想?」她問。
聶無傷搖搖頭:「我想不明白,九彥宗到底是怎麼看凌雲鶴的,他不是歸真道聖所遺聖物認主之人嗎?按理說,應該是傾宗門之力培養的繼承人才對,可是……」
「可是,九彥宗卻好像很忌憚他的樣子。」陌天歌說。她對比自己,再看九彥宗對凌雲鶴的態度,就知道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從凌雲鶴獨自一人尋她去救聶無傷開始,他似乎一點也沒有給宗門報備的意思,然後是無憂谷,他見過元師兄,感歎著九彥宗已經不相信他了。而現在,他被困於此,九彥宗竟然沒有來給他解圍。
聶無傷把事情在心裡過一遍。問:「會不會月影魔君和馬老驢把九彥宗的人暫時困住了?」
陌天歌怔了一下,點頭:「倒是有這個可能。」她們都知道的事情,其他人會不知道嗎?
其他人確實知道。這些元嬰修士,現在心裡正惴惴著。他們本以為九彥宗的人在後面,趁著他們還沒到。趕緊搶了再說,可他們在這一耗就是一整天。其他人幾乎都到了,九彥宗的人卻沒來,這就奇怪了。
一邊是還沒搶到手的寶物,一邊是不知何時到來的九彥宗,除了及早抽身的南歸田和如意道人、不耐煩跑掉的虛相尊者,以及壓根不想奪寶的夜霜魔君,其他人都提著心。也就越發地不想湊上前挨揍。
難道真的要便宜九彥宗?所有人都這麼想,十分不甘,卻又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韓仕之目光閃動,忽然開口:「各位,再這麼拖下去,大家不如及早回去的好。」
他話音一落,所有人都轉過來看他。
韓仕之神情淡淡:「九彥宗離此不遠。」
他說罷,便有人嗤笑:「你知道,難道我們不知道?」
韓仕之不惱,只是嘴角一勾。露出譏諷的笑:「你們知道又如何?坐在這裡乾等?」
他語氣中的譏諷太明顯,而他一向得罪的人很多,話音一落,就有人冷笑:「怎麼。韓夫子,你又想算計別人了?」
韓仕之絲毫不動氣:「這裡人這麼多,我的修為不值一提,局面也清清楚楚,這樣我都能算計到,只能怪你們太蠢了!」
他話很難聽,頓時許多人勃然大怒。
韓仕之只當沒看到,又說:「九彥宗會請援兵,你們不會嗎?各大宗門搶奪資源,一向如此。」
他這一說,大部分人收了怒意,若有所思。
不錯,宗門搶奪寶物自有不成文的規矩,搶到算完,哪怕結仇,也不會輕易挑起紛爭,畢竟各門各派都是低階弟子最多,當真撕破臉,對方來幾個高階修士,把低階弟子殺個乾淨怎麼辦?再者,九彥宗雖然元嬰人數佔優,但其他宗門元嬰人數也不少,只是比較倒霉,元後修為不多而已。比如丹霞宗,這幾年還不錯,目前有六名元嬰,靜虛門更多,達到八名之數,亦有元後修士坐鎮;像這樣的兩三個宗門聯手,完全不輸九彥宗一仙難求。而九彥宗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鐵面真人面臨坐化,元沐真人有傷在身,與其他只有一名元後的宗門無異,正是最好的時機!
「韓道友這麼說,是否已經通知了宗門?」有人思量妥當,緩聲問道。
韓仕之勾唇一笑:「幾個時辰前,韓某已經送出消息。」
修士中,有幾人一對眼色,低聲傳音彼此商量,有幾人略一思索,便施以各種手段傳訊,也有人什麼也不做。
「……當真值得嗎?」有人遲疑,「這般興師動眾……」
「九彥宗為了朱雀,可是謀劃了十幾萬年,值或不值,各位看著辦。」說罷,韓仕之退離人群,閉目盤坐下來。
這番對話,陌天歌他們都聽到了。韓仕之這是陽謀,就算讓他們聽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陌天歌思索片刻,舉步走向凌雲鶴。
「凌道友,你給句實話吧,」施展隔音結界後,陌天歌說,「九彥宗到底是什麼態度?對你,對我們是什麼態度?」
凌雲鶴默默地盤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半天,他道:「我說過,九彥宗已經不相信我了。」
「只是這樣?」陌天歌追問。
凌雲鶴看著她,苦笑著歎了口氣:「好吧,事實是,元沐師伯非常不滿我的作為,覺得我婦人之仁,當年從歸墟海回來後,就冷落我了。」
「為什麼?」
「還用說嗎?」凌雲鶴看著她,目光複雜,「沒能得到朱雀之弓,元沐師伯遷怒於我,而我又親近你們,如今還得知我跟你們在一起,有玄武的消息卻隱瞞不報。」
陌天歌沉默了,這樣說的話,跟他們也有點關係……
「你……你的長輩呢?他沒有為你說好話麼?」
凌雲鶴又歎氣:「你不知道,當年出仙宮的時候,我太公被人暗算,修為毀了大半,如今在天雪城養傷,可他的傷太重了,基本上不可能復原……」
陌天歌驚訝,這麼說,凌家豈不是地位大降?
看到她的表情,凌雲鶴就知道她在想什麼,繼續說:「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當年我從歸墟海回來,立刻閉關結嬰——掌門之位固然重要,元嬰修士才是凌家立足的根本。」
陌天歌沉默許久,也歎了口氣:「真是抱歉。」她很明白凌雲鶴所說的處境,得罪了首座,家族元嬰修士又無法恢復修為,他被逼結嬰,以頂替凌士羽的位置。可就算如此,凌家也算是失勢了吧?除非有朝一日,凌雲鶴晉階後期,元沐真人才有可能放下芥蒂——而這些,跟他們不無關係。
凌雲鶴輕輕搖頭:「就算沒有你們,也是一樣。」元沐真人不滿的是他的行事態度,就算沒有他們,這些早晚也會發生。
「可是,你身上不是有禁神珠嗎?」陌天歌皺著眉頭說,「不為別的,看在你是祖師聖物繼承人的份上,也該對你寬容一些。」
凌雲鶴笑了一下:「有禁神珠才是最要命的。如果沒有禁神珠,我算什麼?九彥宗十幾名元嬰修士,我剛剛晉階,平凡無奇,不值得他們費神。被禁神珠認主,我就成了獨特的那個,吹不得打不得。」
陌天歌明白他的意思了,尋常時候,禁神珠可以給他增加份量,但,當其他人對他的不滿累積到一定程度,禁神珠就成了礙眼的東西。不能動,又看不順眼,就只能冷待他。
凌雲鶴靜靜道:「歸墟海之後,元沐師伯認為我不堪造就,打算另選繼承人,可惜,禁神珠沒辦法重新認主……這種情況下,我的地位就很尷尬了。」
沉默了一會兒,陌天歌輕聲問:「難道,他們會眼睜睜看著你困在此裡,不伸出援手?」
「不會。」凌雲鶴自信地說,「不管怎麼樣,我始終是九彥宗的弟子,元沐師伯只是心生不喜,但不會置我於死地。」
「那他們……」
「他們會來的。」凌雲鶴看著門口,「只不過要讓我得點教訓,讓我明白,九彥宗才是我的倚仗,你們,只是外人。」
平心而論,陌天歌覺得,元沐真人這麼做並沒有什麼錯。既然覺得凌雲鶴不可靠,不足以擔起九彥宗,那就該抹除他在九彥宗獨特的影響力,讓他做一名普通的元嬰修士。
但她覺得,元沐真人評定凌雲鶴難當大任太過草率,因為他視她為友,便認為他婦人之仁?她可記得,當初面對背叛的凌雲飛和田之謙,凌雲鶴一點也沒手軟,假如有一天,她的存在影響到自己和宗門的利益,相信他也會如此。反倒是元沐真人,未免有些想當然,如今人界有越來越混亂的趨勢,與其得罪她以及她背後的玄清門,不如揭過那一段,少豎敵為妙,畢竟朱雀之弓本是無主之物,秦羲能得到,是他的機緣,而不是從九彥宗手上強奪來的。想來九彥宗萬年來的興盛,讓元沐真人對目前的局勢沒有清醒的認識。
…………
還沒等到九彥宗,外面就騷動起來了。陌天歌暗暗頭疼,這些元嬰修士果然等不住了,他們想趁九彥宗來之前,趕緊搶了再說。
這般想著,她站了起來。這是一場硬仗,雖然九彥宗也不會給他們好果子吃,但必須撐到九彥宗來,他們才有脫身的可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