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別人說這句話,陌天歌定然嗤之以鼻一仙難求。昔日景行止在古劍派中遭受排擠的時候,怎麼不見他出來主持公道,如今景行止結成元嬰,才叫他回古劍派,現成的便宜好撿啊?
但這人是元瑛劍尊,這種情況不成立。
除了元後修為外,元瑛劍尊聞名天極的還有他的「劍癡」和正直。他愛劍成癡,以收集飛劍、參悟劍術為樂,此外雜事,無心處理。正因為如此,古劍派在首座太上長老之外,還設立了執事太上長老之銜,而上一任的執事太上長老,正是福陵劍尊一仙難求。
門派事務,元瑛劍尊從不插手,但他一生持身以正,但凡他知曉之事,從無偏頗。
故而,陌天歌願意相信,景行止在門派中受排擠之事,元瑛劍尊必然不知。要知道,重光劍尊隕落,到景行止離開門派,也不過百來年時光,這對元瑛劍尊來說,不過是一次閉關的時間。
事情正是如此,福陵劍尊隕落之後,元瑛劍尊才不得不出來主持門派事務。
面對元瑛劍尊的邀請,景行止先是受寵若驚,再是猶豫不決。
元瑛劍尊在古劍派弟子中,是神人一般的存在,每個古劍派弟子,都視元瑛劍尊為偶像,景行止也不例外。
如果是往日,能得元瑛劍尊一句話,是古派弟子無上的榮耀。然而,想起自己在古劍派的遭遇,景行止遲遲沒有回答。
元瑛劍尊神情平靜地望著他,沒有威逼,沒有利誘。只是十分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景行止咬咬牙,終於開口:「元瑛前輩抬愛,晚輩已經逍遙慣了,不想再受門派束縛。」他稱呼元瑛劍尊為前輩,而非昔日的師伯。
聽到這個答案,元瑛劍尊臉上終於出現失望之色。
要知道,劍修晉階較難,古劍派弟子人數不比玄清門少,但元嬰修士卻少得多,福陵劍尊隕落後。除元瑛劍尊外,只有一位元嬰初期的霄河劍尊。雖然這百年間,又有一位門人結成元嬰,但,兩名平庸的元初修士。不足以支撐古劍派這個天極第三宗門。
至於元瑛劍尊,他看起來年輕,實際是靖和道君一輩的修士。想要維持古劍派的興盛,必須在五六百年間培養出一位能夠繼承元瑛劍尊地位的修士。而古劍派如今的兩名元嬰修士,不管是悟性還是年紀,都不足以擔起重任。
為此。元瑛劍尊只好在結丹修士中尋找資質優越、心性過人的門人,打算收為嫡傳弟子。傳之衣缽。論資質悟性,景行止在新一輩弟子中,都是拔尖的,否則,也不會一入門就被元嬰劍尊收為弟子,他是元瑛劍尊覺得很有可能結嬰的修士之一,誰料一找,才發現景行止失蹤了。而後,他才瞭解到,景行止這百年來在門派中受到的不平等待遇。
可是。這一切都遲了,景行止殺了福陵劍尊之徒,已經不準備回來了。
此次極西之行。意外見到景行止,果然結成了元嬰。他自然想將景行止再招回古劍派,可惜的是,景行止這百年的遭遇,讓他對師門失去了歸屬感,不願回去。
歎息一聲,元瑛劍尊道:「福陵那般欺凌你,不怨你不想回門派。」
景行止欲言又止。他在古劍派的遭遇,與元瑛劍尊無關,很想說幾句什麼,又怕元瑛劍尊誤會,只好閉口不言。
「罷了,」元瑛劍尊恢復平靜,對景行止道,「本座身為古劍派首座太上長老,本有維護弟子之責,你遭遇的不公,本座亦有責任。既然你不願回古劍派,本座就送你一場機緣,以補償你百年的委屈。」
景行止一愣,怔怔地望著元瑛劍尊,沒想到自己不願意回古劍派,元瑛劍尊不但沒有苛責,還要補償。
他低下頭,只覺得百年的不平遭遇,都不算什麼了。那些冷眼,那些流言……至少,如今古劍派內他最尊敬的人,知道他的不平。
張開手,元瑛劍尊手心出現一柄飄浮的小飛劍,他道:「這柄飛劍,是我派一位前輩的信物,這位前輩神通驚人,對劍的領悟遠超我輩,本座曾應下他一件事,作為報答,他願將畢生所悟傳予執信物之人,你按線索尋去就是。」一抬手,小飛劍輕輕送到了景行止面前,同時,元瑛劍尊密語傳音,將線索留給景行止。
做完這些,元瑛劍尊道:「本座回古劍派了,如果有一天,你想回來,古劍派的大門永遠為你而開。」
說罷,沒等景行止感謝之語,一揮袖,踏上飛劍,化為一道劍光,消失在天際。
景行止托著小飛劍,怔怔地望著元瑛劍尊消失的地方,半晌不語。
「嘿!元瑛老頭還是跟以前一樣會收買人心啊。」靖和道君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他斜眼瞅著景行止,「小子,你想回去,沒人攔你。」
「……」
景行止一腔熱血,被潑了個乾淨,他有些惱羞成怒地說:「靖和前輩,剛才您不是還勸我回門派麼?」
靖和道君揮著手道:「本君就是看不慣元瑛老頭裝模作樣!」
「前輩!」景行止抗議。
陌天歌偷笑,她敢打賭,靖和道君就是被搶了風頭不爽,誰叫元瑛劍尊幾句話就讓景行止肝腦塗地了。果然,一轉頭,秦羲也是笑而不語。
光芒一閃,景行止手中的小飛劍已經被他收進了乾坤戒,心中琢磨著結束此事就去尋找機緣——元瑛劍尊說是機緣,那必定是大機緣了。
他絲毫沒有懷疑過機緣有假,如果是別人,景行止還要懷疑一下用心,但這人是元瑛劍尊,他的人品全天極都可以作證。
這麼一會兒時間,遁光交錯。這些元嬰修士或結伴或獨行,離開了風沙城。
靖和道君道:「不言和丁鸞將留下來收拾局面,等我們回報仙盟,將會派出一批修士鎮守此處。你們給仙盟找到了好大一批資材,少不得要獎勵一番一仙難求。」
後面這句話,是對陌天歌和秦羲說的。這件差事,本來是霍子期和宗嗣的,不料他們二人橫死,反倒是湊巧來極西的陌天歌和秦羲完成了任務。這個秘密庫房,對兩面作戰仙盟來說。正是當時。
仙盟成立,自然要調集資源,建立仙盟的庫房,以供應作戰所需物資,不能總是由各宗門自己負責。任何組織。沒有財權在手,很容易變成一個空殼。然而,仙盟成員之複雜。是天極有史以來之最,無論大宗門還是小散修,所有天極的修士,都納入了仙盟管轄。如此一來。這個庫房如何建立,資源從何處調集。各宗門出多少份額,就成了棘手事。
為了此事,昆中城長老會上不知道吵了多少次。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原本沒有抱期望的極西藏寶圖,居然發現了上古大派的秘密庫房,問題一下子解決了。這個秘密庫房份量太大,若要分,分給誰,誰分得多誰分得少,這些都是問題。一個弄不好,仙盟內部就會出現矛盾。倒不如直接充入仙盟庫房,如此。各勢力不必再絞盡腦汁推脫,也不必為了分配資源爭吵。
最重要的是。這個秘密庫房,比之任何一個宗門的庫房都有份量,如此一來,仙盟的地位也就牢牢穩固住了。當然,必須要有後續的斂財手段,但這個是以後的事情了。
陌天歌道:「什麼獎勵?通靈法寶?」
「做夢!」靖和道君瞪她,而後不在意的說,「大概就是從庫房裡挑幾件東西吧。」這個庫房,他已經看過了,沒有什麼驚人的法寶,多是材料。雖然難得,倒不至於多眼饞。
「這樣的話,就由師父代領吧。」
靖和道君瞟著她,問:「你們不打算去仙盟?」
「師父,我目的還沒完成呢,時間不多呀!」
「好吧,」靖和道君想了想,道,「這事師父替你們擔下了。不過,如今仙盟成立,兩面作戰,所需人手極多。我們玄清門有八位元嬰,缺你們兩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總不能一直讓其他人出面,等此事了了,你們要替下他們。」
「是。」陌天歌和秦羲應聲。秦羲倒罷了,陌天歌卻知道,除了昔日打理清泉峰雜事,自己幾乎沒有為門派出過力,如果是平時,她可以理所當然地享受門派的供奉,但如今是多事之秋,不替門派出力,就說不過去了。
「如果始終沒有結果,你也不用怕。」靖和道君望著陌天歌道,「元瑛不言那幾個老傢伙,都跟我有些交情,到時我們這些元後修士齊聚,不信解決不了你的問題。」
「嗯。」陌天歌心中感動,自從拜入師父門下,師父為她做的事太多,她為師父做的卻寥寥,以後若有需要,她必定為師父赴湯蹈火。
「好了!」靖和道君一揮手,重又將亭子變回雲輦,「師父回昆吾了,你們沒事就早點回來。」沒等他們回答,揮揮手乘坐著雲輦消失在天際。
等到靖和道君的身影消失,周圍已經沒有別的元嬰修士了。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陌天歌率先開口:「你們呢?」
聶無傷道:「我回雲中。這些天來,我琢磨著,我師父大概有什麼手段可以知道我的位置,所以我一回天極,他就找過來了。現在他身受重傷,是我的好機會,我要趁這段時間,好好提升修為。」
「可你不是沒有功法嗎?」陌天歌問。
聶無傷苦笑:「除非我師父願意傳我功法,不然,我從哪裡弄去?幸好我已經元嬰了,大不了慢慢摸索,自創功法就是。」
雖說如此,自創功法豈是那麼容易?
「這倒不必。」秦羲取出一個乾坤袋,遞給她,「如我所料不差,此物與你的功法有關。」
聶無傷接過,一摸乾坤袋,發現是個石碑,怔住了。
陌天歌知道他拿出來的必是得自梅風的元魔石碑,便道:「這是魔修之物,對我們無用,你收著吧。」
聶無傷點點頭,露出個笑容:「好。」大恩不言謝,將來有機會報答就是。
「你呢?」陌天歌轉向景行止。
景行止道:「反正無事,我去尋元瑛師伯送我的機緣。」
陌天歌撇嘴,這傢伙,現在元瑛劍尊不在,他才願意稱師伯。
「你們有重要的事情吧?」景行止望著他們二人。剛才靖和道君說要聚齊天極的元後大修士,他們就知道,陌天歌遇到的問題非常嚴重。
秦羲點點頭,歎了口氣。
「需要我們幫忙嗎?」景行止理所當然地說,聶無傷也沒表示反對。
「這事不是人多能解決的。」秦羲搖搖頭,「你們去吧。」
「好,有事招呼一聲。」景行止取出一枚玉符,割裂一絲神識揉和進去,拋給他們。
「走了。」一句廢話也沒有,景行止御劍遁離。
聶無傷如法炮製,將萬里傳音符給他們:「我也走了,一百年還是太短。」
「後會有期。」陌天歌真心誠意地說。
聶無傷一笑,點點頭,同樣沒有一句廢話,化為黑色遁光,遠遁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