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明尊者的這些弟子中,覺信顯然是師門序齒最長的一位,方才一直由他代表無明尊者說話一仙難求。
聽得陌天歌此言,覺信道:「原來是秦施主,不錯,我們是來尋你的。聽施主這番話,想來知道我們所為何事。」
陌天歌淡淡道:「原本不知,不過見到令師弟,大概猜到了。」
覺信雙手合十,欠身道:「既然如此,未知秦施主可願將原物奉還?」
陌天歌沒有立即回答,她先看了看覺信,又看了看一旁低著頭的覺悟,最後望著始終笑瞇瞇閉著雙眼的無明尊者。
普濟尊者,是佛門的一種敬稱,只有元嬰以上修士,而且實力超凡的,才能授予這樣的稱號,普通元嬰佛修,也僅僅稱為尊者而已。看來這位無明尊者,在華嚴寺中地位非凡。不過,她很好奇,這位元後佛修法號無明,又一直閉著眼睛,難道當真是看不見嗎?
看著眼前這局面,陌天歌權衡了一下,開口說道:「無明尊者,諸位大師,實不相瞞,若非覺悟大師前來,我早已將此事拋之腦後。如今見了覺悟大師,方知當年之事不同尋常。」
見覺信想說什麼,她抬了抬手,繼續說道:「在下對他人門派之事不感興趣。只是,當年之事是非如何,相信覺悟大師已經向前輩和幾位大師說明了。既如此,諸位大師前來討要物品,是不是該給個交待呢?」
她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沒有因為無明尊者的威勢而唯唯諾諾,也沒有因他們人多勢眾而自認倒霉。一時倒叫眾僧無言以對。
覺信大概也覺得不便回答,轉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師尊。
無明尊者仍然雙目緊閉眉眼含笑。這讓覺信有些吃不準,他轉回來,躊躇著道:「秦施主,此事……」
「覺信。」一直沒有說話的無明尊者忽然開口,「讓為師來說吧。」
覺信連忙回身,恭敬揖禮:「是,師父。」說罷,站到一邊。
「秦施主。」無明尊者始終閉著雙眼,聲音不急不緩。「當年之事,涉及本寺內務,不便向施主說明,此事還請施主見諒。」
這位無明尊者,身為元嬰後期修士。居然對區區一個結丹修士如此客氣,令陌天歌甚是驚訝。她對佛門雖不大瞭解,但來雲中也久了。也知道佛門的規矩與道門大不相同。佛門修士,戒律甚嚴,雖然也是修為高者為尊,卻都是據理而論是非。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有膽子在這些人面前說這些話。但。她仍然沒想到,無明尊者這樣的元後修士,待人的態度居然也是如此客氣,這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前輩,」陌天歌揖禮道,「貴寺之事,晚輩無意探聽,只是諸位這般聲勢浩大地來到我洞府之外,還想討要法寶,總要交待一下。」
「施主之意。老衲明白。」無明尊者面帶微笑,神色從容,「按說。當日是我華嚴寺弟子先冒犯施主,施主並無過錯。不過。施主滅殺了我寺其中一名弟子,又奪走了本寺法寶,此事便算扯平了,如何?」
聽得此話,陌天歌輕微地皺了皺眉頭。剛才還覺得這位無明尊者態度和氣,絲毫沒有元後修士的跋扈,可這話聽著,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當日之事,原本就是華嚴寺兩位弟子算計她在先,哪怕她將兩人全殺了,也算不得錯。但她沒有趕盡殺絕,不但給覺悟留了後路,也沒有奪取他的乾坤袋,只是收走了算計她的法寶,這可是手下留情了。
既然如此,這夥人前來討要法寶,便該向她致歉才是。可這老和尚卻說,他們冒犯了她,她亦殺人奪寶,互相扯平,未免有些混淆是非的意思。
陌天歌暗想,元後修士到底是元後修士,再和氣,也不願在晚輩面前丟份。只是這麼一來,倒是激起了她的脾氣,忍不住想與這位無明尊者理論一番。
這般想罷,陌天歌露出笑顏,道:「前輩這麼說也有道理。」
無明尊者見她贊同,接著說道:「既然施主並無異議,可否將本寺法寶歸還了?」
「呵!」陌天歌笑了一聲,看著眼前的無明尊者,不緊不慢地說道,「前輩方才說,貴寺兩位弟子冒犯晚輩在先,晚輩殺滅一人,奪走法寶,並不算錯,是也不是?」
無明尊者頷首:「正是。」
「既然如此,晚輩如今與貴寺之間,並不存在誰欠誰的問題,對嗎?」
無明尊者頓了一下,方才答道:「不錯一仙難求。」
陌天歌便笑了:「既如此,前輩要晚輩直接交出法寶,是否有些以勢壓人了呢?」
此話說罷,眾僧都是一怔,連無明尊者也沒答話。
安靜了片刻,眾僧之中,有人忍耐不住,叫道:「這位施主,天羅地網本是我寺重寶,我師父好聲好聲地向你討要,你居然……」
「覺惠!」覺信喝了一聲,「師父在此,不可唐突!」
這僧人不甘不願地瞪了陌天歌一眼,低頭受教:「是,大師兄。」
過了一會兒,無明尊者終於開口:「施主,老衲不妨直言,那件法寶,留在你手中,是禍不是福,交還老衲,初看之下,似乎是你吃了虧,但若等到禍事來臨,便知道老衲所言不虛。」
陌天歌並不動容:「但若將此物交給前輩,對前輩而言,必然是大大的好處。」
無明尊者卻道:「施主,若是他人前來此處,定然不會如此客氣。」
陌天歌聞言挑眉,下一刻卻又笑了。元後修士到底是元後修士,雖說言辭客氣,卻是一點虧也不想吃。這話的意思分明就是,以我的身份修為。待你如何客氣,你還不知好歹?她自然知道,在元後修士面前,自己必然要將那天羅地網交出去,只是,她不甘心白白為別人保管四十年而已,總要撈點什麼回來吧?
她歎了口氣:「前輩怎麼說也是元後高人,難道要與我一個小修士斤斤計較嗎?」
聽得這句話,無明尊者頓了一下,突然笑了。從出現到剛才。他一直表情慈悲溫言以對,維持著前輩高僧的風範,直到此時,才有了一點點人氣。
他仍是閉著雙眼,微笑道:「卻是我這個前輩的不是了。小道友,你想要什麼好處,直說便是。」
從施主到小道友。這位無明尊者的稱呼無疑近了一步。陌天歌便知自己的行為沒有惹惱他,甚至還讓他產生一點好感,這讓她放下心來——哪怕她膽子大,想從一位素不相識的元後修士那裡索要好處。也還是提著心的。
略一思考,她從乾坤袋中取出一物。攤在手上:「前輩,晚輩不是不識好歹之人,既然此物乃貴寺所有,這便原物奉還。」
她一拿出天羅地網,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她的手上,覺信失聲叫道:「是天羅地網,真的是天羅地網!」
立在一旁的覺悟更是口頌佛號,激動地喃喃自語:「師父,聖物終於回來了,徒兒沒有成為華嚴寺的罪人……」
陌天歌多看了他一眼。覺悟說這番話時。目光向天,似乎是在對已經過世的人說的,莫非無明尊者並非他的師尊?
這倒不是不可能。四十年前。覺悟不過一個築基修士,卻有佛門聖物在手。本就不同尋常。他若當真是無明尊者的弟子,又怎會與師弟二人被趕出來,淪落到打劫路人的地步?想來此事涉及到華嚴寺的隱秘了。
見陌天歌乾脆地取出寶物,無明尊者臉上笑容更是燦爛,只見他右手佛光一閃,陌天歌手中的天羅地網飛起,瞬息之間,已入他手。
無明尊者攤開此物,雙手在上面細細地摸索,似乎眼睛當真不能視物。
過了一會兒,他握著天羅地網,抬頭笑道:「小道友如此乾脆,老和尚也不能太小氣了。你要什麼,儘管直說吧。」
陌天歌聽得此話,放下心中大石。這無明尊者雖然有些老謀深算,到底比那些以勢壓人的元後修士大方得多,剛才答應了的事,沒有反悔。
她揖禮道:「晚輩想從前輩這裡換取一些消息。」
「哦?」無明尊者笑得頗有深意,雖然雙目緊閉,陌天歌卻感覺到一道凌厲的視線投注在自己身上,「小道友之前說過,不會探聽我寺內務,是嗎?」
「這是自然。」陌天歌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天羅地網上,氣定神閒,「晚輩想知道的事,與貴寺關係不大。」
無明尊者對她的答案頗為滿意,點頭道:「既如此,你說就是。」
她想了想,慢慢說道:「晚輩此前,曾經聽說過雲中五聖的傳說,傳聞五聖離世之時,留下五件法寶,皆被稱為聖物。其中之二是天魔塔和天羅地網,不知其他三件是什麼?」
無明尊者頓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這個問題,確實無關本寺內務,老衲可以回答你。五聖的另外三件聖物是:歸真道聖的禁神珠、周夫子的無名錄、扶搖子的扶生劍。」
「……」陌天歌深深吸了口氣,又問,「雲中傳聞,這五件聖物,可以開啟歸墟海的神秘空間,不知是真是假?」
聽到這個問題,無明尊者微微笑了:「這個問題,老衲也無法準確地回答你,只能告訴你,五聖物另有用途是真的,與歸墟海有關也是真的,但到底是開啟神秘空間,還是別的用法,卻是不知。」頓了一下,無明尊者又問,「小道友還有什麼問題?」
「沒有了。」陌天歌恭敬行了個道禮,「多謝前輩告知。」
無明尊者一笑,正要再說什麼,下一刻卻是笑容頓收,抬頭面向天空。
此時,陌天歌聽到空中傳來低暗的嗓音:「無明老和尚,來我鬼方城,怎麼也不來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