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方城的上空,霧氣縈繞之處,憑空立著數人一仙難求。
這幾個人,都是僧衣芒鞋,光頭戒疤,手持禪杖,作僧人打扮,只是外披的袈裟,顏色樣式稍有不同。
其中袈裟最精緻,氣勢最強的,是一個慈眉善目白眉白鬚的老和尚。這老和尚憑空盤坐於蓮台之上,閉目合十,胸前掛著佛珠,被其他僧人圍在中間。
「覺信,是這裡嗎?」那老和尚張口問道。問話之時,他仍是閉著雙眼,面色平靜,巋然不動。
立在旁邊的一個中年僧人低頭回話:「是,師父,徒兒查明,所尋之人正在此處。」
「嗯。」老和尚輕輕點了點頭,「帶路。」
「是。」中年僧人恭敬應聲,隨後抬頭對其他人說道,「諸位師弟,我們走吧。」
在這中年僧人的帶領下,一行數人,隱在一片迷霧之處,悄然無聲地潛入鬼方城。而鬼方城的修士,竟無一察覺,連護城禁制,也毫無動靜。
此時,若有高階修士在此,便會發現,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竟是個元嬰後期修士,而他身邊的弟子們,無一不是結丹修為。
陌天歌睜開雙眼,看著自己的雙手,喜不自勝。
足夠的丹藥,再加上三年的閉關,她終於順利晉階結丹後期了!
這個速度算不上快,但也不算慢。在此之前,她只是修為到了,心境修煉上,並沒有達到水到渠成的境界。這三年時間,她一邊修煉。一邊用各種靈丹小心地助自己穩定靈氣,寧心靜氣,如此,才能一步一步,順利地晉階中期。
對他們這些傳統的道修而言,心境修煉不夠,晉階就變得艱難許多。可惜的是,這一點許多道修並不明白,雖知道要修煉心境,卻少有重視。這個世界。靈氣的匱乏,修煉的艱難,使得許多道修走上跟魔修一樣的修行之路,只追求實力,而不重心境修煉。
感受了一下週身靈氣充盈的感覺。陌天歌舒展了一下筋骨,打開修煉室的禁制。
剛一打開,飛飛就跑了進來。
「呀。主人,你果然晉階了。」
飛飛這麼歡快的聲音,直覺讓陌天歌覺得有陰謀。她戒備道:「你幹什麼?」
飛飛眨著眼:「沒有啊,就說一聲。」過一會兒。它又搖著尾巴說:「主人,已經過去二十九年了哦。」
陌天歌明白它的意思。二十九年。離當日發現南極島沉沒已經二十九年了。這麼說來,她離開天極已經四十多年了,剩下的時間,不足百年。
當日雖是與方正道人一同接受紫微散人的托付,但以方正道人的修為和壽命,在兩百年內完成委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件事還要她自己來做。就算沒做到,也必須要回到天極紫微洞府,不然,就算紫微散人突發善心。不想她死,那也沒用。
「二十九年……」陌天歌歎了口氣,時間緊迫啊!
三年沒有打理過虛天境。陌天歌隨後花了些時間,整理一番。先命令兩隻石雕人偶將藥田整了整。再將竹屋修繕一下。至於三隻靈獸,根本不需要她照顧,小火是從小在這裡長大的,藥田里有什麼靈草,比她還熟。飛飛和小凡更不用說,已有靈智,完全不需要她操心。
之後便出了虛天境。
她一跨出自己的修煉室,聶無傷修煉室的門同時開啟。
「你果然順利晉階了。」盤坐在石床上的聶無傷抬頭向她微笑。
陌天歌望向她,亦是驚喜:「你也晉階了!」
聶無傷此時已是結丹後期,渾身的元魔之氣收斂了不少,威勢卻更強了。
聶無傷整衣下床,走出修煉室,二人在廳中隨意坐下。
「算起來,你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是築基後期,你是中期。我本就修為比你高,歲數比你大,又豈能落在你身後?」
陌天歌聞言一怔,啞然失笑:「你居然還記著這個!」在修仙界,年幼者比年長者修為高是十分普遍之事,很少有人會以年紀論修為,除非自視甚高,不肯服輸之人。看不出來,聶無傷原來也是這般好強的。
「總是要給自己找點動力。」這般說罷,聶無傷正色道,「對了,既然晉階後期了,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我如今無所謂,在此閉關到元嬰也沒什麼關係,可你好像不行吧?」
這正是陌天歌憂慮之事,她想了一會兒,歎氣道:「我還能如何?雲中的動亂差不多過去了,現在出去應該沒什麼關係。既然如此,不如去尋凌雲鶴吧,一則討債,二則正好向他打聽消息。」
聶無傷點頭:「這倒是個好辦法一仙難求。」說完她又笑,「你打聽清楚了麼?凌雲鶴還活著吧?」
「這個……」陌天歌也不知道。在鬼方城,聽到的消息都是真真假假,而東棠國畢竟離得有些遠了,哪怕九彥宗是雲中第一宗門,魔修們對其掌門也沒有太大的興趣。不過,凌雲鶴應該沒那麼倒霉吧?
「怎麼說他也是九彥宗的掌門,又有長輩青眼,不至於被犧牲掉吧?」
「應該吧。」聶無傷聳聳肩,她對凌雲鶴並不關心,反正欠著她的債現在用處也不大了,「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大概……」正要說什麼,突然脊背一寒,與聶無傷二人同時看向門口,露出警覺之色。
「有人。」聶無傷低聲說。
陌天歌輕輕點頭,站起身,將洞府周圍的禁制完全開啟,同時,鋪展開神識。
「是衝我們來的。」她道。要分清這點很容易,她們選的這個洞府,甚是偏僻,周圍雖然也有其他修士住著。但她們布下禁制,不接受他人傳音,這些修士也就聰明地不來打擾。
可是現在,外面有數道氣息,卻是直接往她們的洞府而來,其中有一道氣息,更是氣勢驚人!
「元嬰修士……」聶無傷也感覺到了,臉色有些古怪,「為什麼會有元嬰修士?」
「而且氣勢極強,似乎不是普通人。」她們常年與元嬰修士在一起。憑經驗很容易分辨出是元嬰初期還是後期。此人這般的氣勢,絕對是元嬰後期修士,而且,其威勢刻意收斂,卻是故意衝她們而來!
現在要說是她們太敏感。她們自己都不相信。
果不其然,那數人最終在她們洞府前面停了下來。
「覺信。」蓮台上的老和尚,始終動也不動。閉著眼睛喚了一聲。
「是,師父。」法號覺信的中年僧人恭敬應聲,不需要吩咐,已經站了出去。
覺信站在洞府石門之前。揚聲道:「洞府中的兩位施主,我等白浮山華嚴寺僧人。冒昧求見。」
這和尚聲音不大,卻是氣息穩重,聲若沉鐘,傳入洞府內的兩人耳中。
過了一會兒,仍是沒有動靜,這和尚再度出聲:「兩位施主,我等白浮山華嚴寺僧人,冒昧求見!」仍是不急不徐的語調,但卻多了一分氣勢。
片刻後,洞府的石門終於打開了。出現在眾僧面前的,是兩個女子。
這兩個女子,卻是一黑一白。一道一魔。
陌天歌比聶無傷多站出半步,目光掃過眼前的僧人們。最後落在那元嬰後期的老和尚身上,行了個道禮:「見過這位佛門前輩。不知幾位大師光臨,有何貴幹?」
那元後修為的老和尚仍然閉著眼睛,沒有答話,剛才喊話的覺信和尚,也沒有出聲,眾僧的目光都落到立在一旁低頭合十的年輕僧人身上。
這身材高大的年輕僧人抬頭,將目光放到陌天歌身上,往前走了兩步,在覺信和尚身邊站定。隨後,向陌天歌揖了一禮:「這位施主,可還記得貧僧?」
聽得此話,陌天歌盯著這僧人,微微皺起眉頭。
這僧人看起來與其他人並無不同,一樣的僧衣芒鞋,態度恭謙,修為是結丹初期,在這一撥和尚中間,毫不出眾。
只是,陌天歌看著此人,卻有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並不強烈,說明此人必定不是她印象深刻之人,也許只是有過一兩面之緣,而且時間有些久遠了。
見她沒有答話,這僧人又開口說道:「四十年前,貧僧還只是築基中期,曾於天雪城冒犯施主,施主可還記得?」
四十年前,天雪城!陌天歌在雲中見過的修士並不多,佛門修士更少,聽得此話,猛然睜大眼:「原來是你!」
見她認出來了,這僧人微笑,態度仍然平和:「正是。多年不見,施主別來無恙?」
陌天歌深深吸一口氣,轉頭給了聶無傷一個眼色,意思是,這些人是衝我來的。她已記起此人是誰,四十年前,有兩個築基修士在天雪城攔劫於她,其中一個因出言不遜,被她擊斃,另一個人品尚佳,便被她放過了。就是從他們手中,她得到了天羅地網。
想到天羅地網,陌天歌已明白這些人的目光。
她手中的天羅地網,必然就是慧因大師遺留下來的佛門聖物,不是仿品,是真品!
她沒有答話,將目光放到那閉著眼睛的元後老和尚身上。這老和尚臉上帶笑,慈眉善目,卻是一直沒有開口。
「敢問諸位大師,是什麼人?」
那中年僧人覺信頌了一聲佛號,說道:「這位施主,我等乃白浮山華嚴寺弟子,這位是貧僧的師尊,亦是我寺普濟尊者,法號上無下明。貧僧法號覺信,這幾位都是貧僧的師弟,這是覺悟。」最後卻是特意指向了先前與她說話的年輕僧人。
陌天歌輕輕頷首,對方雖來意不善,可態度如此客氣,她也不好失禮,揖禮道:「在下來自外海,姓秦名微。這位是我好友,號天殘。想來諸位大師的來意,與她無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