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五人站在山頭,望著遠處燃火的高峰一仙難求。
那裡是天火山的主脈,丹鼎門所在的地方。
如今那火依然烈烈燃燒著,顏色卻黯淡了許多。以他們築基期的神識,看不到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卻能看到不遠處的空中不時掠過的妖獸。
這兩天,韓清玉和俞家主發出的傳音符都沒回音,對此,他們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妖獸對丹鼎門的攻擊,已經開始了。
站在這裡的人,陌天歌、韓清玉、洛封雪、俞家主夫婦,都沒有說話,此事已經超過了他們的能力範圍,除了等之外,毫無辦法。
其實,妖獸們對丹鼎門如此執著,他們都能明白原因。丹鼎門是昆吾山煉丹第一大派,而丹藥正是妖獸最缺的東西,每一次它們從南面森林出來,攻擊昆吾山上的門派,就是為了奪得丹藥,一有機會,自然要重點攻擊丹鼎門。
不過,丹鼎門也不是吃素的,它雖然只比中等修仙門派大一些,卻也有三個元嬰師祖,再加上護山大陣,法寶等物,妖獸要奪下丹鼎門,所費的力氣也不小。
如今他們這些人,一則喜二則憂。喜的是,這些妖獸根本無視了他們,沒有來攻擊的打算,憂的是,丹鼎門若是被攻下,其中的親人朋友……
五人心事重重,無人說話。
魏佳思身體還沒好,俞家的另兩個築基修士負責巡邏。他們這些人不過是築基修士,這樣的門派大戰,根本使不上什麼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韓清玉終於出聲:「回去吧。」
陌天歌與洛封雪對視一眼。點點頭。
韓清玉便轉身道:「俞家主,我師姐妹就先回去了,若有什麼動向,請告知一二。」
俞家主神色沉重,心不在焉地拱了拱手。
韓清玉搖頭一歎,領著陌天歌與洛封雪下了山。
俞家是依靠丹鼎門的家族,更有修士在門派之內,想來俞家主比她們煩惱多了。若是丹鼎門在此次妖獸之襲中倒了,那麼俞家必定落不了好,就算不被妖獸吞了。以後沒有靠山,必然又被欺凌,偏偏俞家如今的築基修士年紀又都很大了……
想到此處,韓清玉也只是搖了搖頭,每個門派或者家族都有難處。就連她們自己,能保住性命就已經極好了。
回了住處,陌天歌依舊進虛天境打坐修煉。
眼下戰事就在眼前。她也沒心思學什麼煉丹,那只被抓來提供烈陽真火的小烈火獸被她放養在這虛天境中,自己則修煉煉神訣。
五靈修身,萬魔不侵。她如今修煉煉神訣完全沒有顧忌,故而這幾天幾乎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其中去。眼下已大略將神識修出了實體。
這是她暗藏的殺手鑭,即便是給她功法的玄因師伯,恐怕也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快就修煉出了神識實體,需知此訣他人修煉,都是戰戰兢兢,根本不可能像她一樣。再加上經過五靈修身之後,她的元神不再那麼脆弱,修起煉神訣,可說是事半功倍,如今的境界。估計普通人修上數十年才可相比。
修士鬥法,什麼法器法寶符菉,大略都有剋星。彼此之間也都有防範,陌天歌之所以將煉神訣視為殺手鑭。便是因為她僅僅築基,估計不會有人料想到她居然已能馭使神識傷人。
接下來的日子,除了修煉之外,便是出外探聽丹鼎門大戰的情況。
她們決定不出手果然是對的,丹鼎門既然有元嬰修士存在,妖獸那邊自然有八階以上才敢對其動手。她們聽聞,妖獸一方正是有三隻八階妖獸,一隻九階妖獸,而丹鼎門總共也不過三名元嬰修士,還全部是元嬰初期,實力無法與之相比,眼下戰事十分慘烈。
他們俞家所在的這個分脈山坳,離丹鼎門太近了,築基修士一天的路程,結丹元嬰修士不過數刻便可到達。如此,時不時有戰鬥波及此處,幸好陌天歌修改過的四象陣威力頗大,如今俞家的修士全部留在四象陣內,陣法大開,這才能保一時平安。
然而,平安終究只是一時罷了,如今丹鼎門倒了,俞家是肯定會受到波及的,她們到時也會被捲進去,如今能做的,只能是盡量保存實力。另外,她們畢竟不是丹鼎門弟子,玄因真人身在此處,玄清門也不會不管。
觀察形勢,修煉,等待機會——一個月後,戰事進入膠著,俞家附近出現的妖獸越來越多,終於不能置身事外了一仙難求。
「幾位道友,快請坐。」
這日半夜,陌天歌還在修煉,俞家的管事前來傳訊,把她們師姐妹四個全部請來,她們四人心中奇怪,莫非有什麼要事?
大廳之中,月光石發出柔和的光,照得亮如白晝,俞家的四個築基修士全部在場。俞家家主一看到她們,便露出笑容,客氣請她們坐下。
但凡這種來往之事,她們幾人都是由韓清玉出面,陌天歌與俞家幾人見禮後,便沉默地在賓位上坐下。
「俞家主,敢問深夜喚我姐妹過來,有何要事?」一番寒暄後,韓清玉直截了當地問道。
俞家主臉上出現躊躇之色,似乎有些難以開口,為難地看了韓清玉一眼。
韓清玉便笑道:「你我雖非出自同門,然而如今情勢之下,坐的是一條船,俞家主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聽得韓清玉這話,俞家主臉上出現決斷之色,點頭開口:「韓道友說得有理,故而此事,我等還是以為,要與幾位道友說清的好。」他頓了頓話頭,才接著說道,「韓道友應當知道,我俞家不過是依靠丹鼎門的小家族而已,沒有結丹修士。也沒有什麼勢力,如今在丹鼎門內的,只有兩個有結丹希望的晚輩,根本就沒什麼可讓妖獸貪圖的。我想,令師會派你們到我們俞家來,必是照拂幾位的意思,如此看來,幾位在玄清門定是前途光明。」
他說這話的時候,除了韓清玉,還往陌天歌看了一眼。這位俞家主雖然修為不顯。卻是很有閱歷的,韓清玉已是築基後期,身為精英弟子必有結丹的一天,雖然不一定能成功,卻也非他們這等普通弟子可比。而陌天歌按韓清玉所說。年紀極輕,如今就有築基中期的修為,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眼下這形勢發展。想必也出乎幾位的預料,如今我俞家雖然還算安全,卻也是朝不保夕。眼下陣法之外,越來越多的戰鬥。時有丹鼎門修士求助,我俞家又不能不管……幾位道友。如今我俞家參戰是早晚的事,我今天從一位受傷的丹鼎門修士口中得知,我、我們那兩位在丹鼎門內的俞家子弟,有一位已隕落了……」
說到這裡,俞家主平靜無波的神情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俞家只有兩位有結丹希望的修士,如今在大戰中隕落了一位,對俞家而言是極大的損失,何況其人說不定就是這位俞家主的晚輩。
俞家主又接著說道:「眼下情勢如此,我就實話與幾位道友說吧。」端正了神色,俞家主臉上掠過堅決。一字一字地道:「既然避免不了這場災難,我俞家就此參戰!」
陌天歌四人抬頭,彼此對視。卻都沒說什麼。其實她們都不意外,俞家被捲入妖獸之戰是早晚的事。只是俞家家主如此堅決,倒是讓她們有一些意外。
陌天歌左右看了看,俞夫人聽得此話,悄悄握住了俞家主的手,似有安慰之意,另外兩位俞家築基修士,亦是目光平靜地望著家主,顯然是贊成的。
韓清玉沉默了片刻,方才抬頭笑道:「諸位有此決斷,我等佩服。」
俞家主笑了笑,誠懇道:「只是如此一來,就枉費了令師長的苦心。幾位道友來到我俞家,原是幫助我們保護族人,如今卻要拖道友下水,此等事我心中有愧,故而將此事坦誠相告,幾位道友為了自身安危計,自可離去,我等決不阻攔。」
這位俞家主神情懇切,倒不似作偽,只是此事事關重大,韓清玉也沒有直接作出決定,而是思考了一會兒,方才說道:「俞家主,既如此,可否讓我們師姐妹商量一會兒?」
「這個自然。」俞家主露出笑容,「我俞家參戰,怎麼說也是明天的事,幾位自可回去細商,若有決定,明日告訴我等不遲。」
「如此多謝了。」韓清玉站起來,施了一禮。
俞家主連忙回了一禮:「不敢。」
陌天歌看得出來,這俞家主自然是希望她們留下來的,畢竟以她們的實力,遠高於俞家幾位築基修士。然而,眼下形勢莫測,結丹乃至元嬰修士均有參戰,這也不保險,她們又是玄清門弟子,得罪不得。
師姐妹四人回到居住的小院,在韓清玉房中集合。
一時之間,四人都沒有說話,便連最多話的洛封雪,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韓清玉抬頭掃了她們一眼,開口:「好了,你們有什麼想說的?此事重大,我就不以大師姐之名作決定了,你們若有想法,自可直言。」
「大師姐……」洛封雪欲言又止。
陌天歌與她也有數年交情了,見她神色掙扎,心中大略知道她想說什麼。
韓清玉道:「這裡只有我們師姐妹,有什麼不好說的?」
「嗯……」洛封雪看了看魏佳思與陌天歌,道,「大師姐,我們並非丹鼎門弟子,如今情勢又危急,想來我們自行離去,他們定然也不怪的。」
韓清玉點頭:「你說得不錯。我們修士之間,並不像世間俠客一般看重義氣,如今我們力所不及,自然可以走人。」
得到韓清玉肯定,洛封雪心中一定,期盼地望著她:「那我們……」
韓清玉卻搖了搖頭:「我想的卻並非如此。你們且想想看,如今戰火無處不是,我們便是離了此處,又如何回玄清門?」
洛封雪一怔。她不擅鬥法。自是希望早日脫離戰況,然而韓清玉此話卻也是實情一仙難求。
「我們出玄清門,都有師父師叔等飛行法寶相送,如果自行回玄清門,只怕要一兩個月,這一路各處都有戰火,我們如何保得自己平安?」
面對這個問題,洛封雪也回答不出來:「大師姐……是支持留下來?」
韓清玉緩緩搖了搖頭:「不是,我暫且找不出解決的方法,還沒有主意。」
洛封雪便也沉默了。
韓清玉又看向魏佳思:「二師妹。你以為呢?」
魏佳思這幾日修為已經恢復了,只是臉色依然蒼白,聽到韓清玉問話,似乎一時沒回過神。
韓清玉又喚了一聲:「二師妹?」
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魏佳思身上,魏佳思才恍然發覺。卻只說了一句:「都由大師姐作主吧。」
看她這模樣,韓清玉暗暗歎了一聲,最後轉向陌天歌:「天歌你呢?」
陌天歌沉吟許久。才開口道:「韓師姐,我以為,我們不如暫且留下看看情況。」
「留下?」韓清玉與洛封雪對看一眼,兩人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陌天歌點頭:「不錯。幾位師姐。我這樣說吧,對於俞家如今的這個四象陣。我頗有把握,除非數個結丹以上修士來攻,才有可能被攻破。而且,韓師姐在此調度,洛師姐對人事管理又熟,我主持陣法,堅持下來的可能性極大。」
迅速地掃了她們幾人一眼,陌天歌又道:「當然,這樣也有風險,若是此處被高階妖獸注意到。重點來攻,我們到時很有可能逃不了。」
韓清玉和洛封雪都陷入沉思。相對陌天歌前面所說,風險並不算很大。她們也沒有更好的主意,無非留與走而已。只是想在這紛亂戰火之中逃得性命。卻也不易……
首先下決定的是韓清玉,只思考了片刻,韓清玉便露出決然之色:「天歌,你既有此把握,那我們就留下來如何?」
「大師姐!」洛封雪叫道。
韓清玉轉向她,微微一笑:「我想來想去,我們想要保得性命,倒不如與借助俞家的能力。當然,他們的實力並不強,我們四人便是想把俞家滅了也可以,但家族落地生根已久,卻大有可利用之處。借人也好,借地也好,都比我們獨自在外安全得多。」
「可是……」洛封雪心中紛亂,她築基未久,又從小生活在名門大派,對鬥法不感興趣,如今捲入混戰,她是最無措的一個。
「封雪你別怕,」韓清玉輕聲安撫她,「你是未經戰火,所以才一時不適應,我跟你二師姐都是經過六十年前的妖獸之亂的,一開始也是如此,見多了,慢慢就習慣了。對自己有點信心,你是名門弟子,還有師父賜你的法器法寶,比別人不知強上多少,有什麼好怕的?」
這麼安慰之後,洛封雪倒是鎮定了一些。
陌天歌瞧她這模樣,又收到韓清玉遞來的眼色,便走過去握著她的手,笑道:「洛師姐,你是師姐,可別被我比下去了。」
聽得這句話,洛封雪露出苦笑,坦然道:「天歌,不瞞你說,以前我對你……沒覺得你如何能幹,經此一事,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太小看別人了。前幾天是你提醒我別太心焦,這幾日處事又比我冷靜許多,我……」
「洛師姐!」陌天歌見她越說越是自怨自艾,便截住她的話頭,「眼下形勢如此,你我還是振作些。」
「天歌說得是。」韓清玉是極有眼色的,看到陌天歌神色沉鬱,便知她也許聯想到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立時把話題拉走,「另外,我想留在此處還有一個原因。」
「什麼?」
韓清玉取出一枚玉簡:「在臨行之前,師父交待我,若是出了意外,就保住你們幾人,接應於他。」
這下連事不關己的魏佳思都怔了一下。她們都知道,韓清玉性情穩重,處事穩妥,身為大師姐,服侍師父任勞任怨,對師弟師妹照顧有加,所以師父一向信任她。對比起來,魏佳思也沒有什麼不平,因為她一直覺得,大師姐擅於處理雜事,與修行無關之事師父交待給大師姐再正常不過。可眼下韓清玉拿出師父的密令,魏佳思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原來師父不僅僅是信任大師姐,眼下還對之委以重任,這等事情,她這個同樣跟了師父這麼久的入室弟子,事先竟是一點口風也不知道。
她這點小心思,韓清玉不知道也沒理會,將玉簡遞給魏佳思,再由魏佳思一個個傳過來,等到三人都看罷,韓清玉才開口:「師父早料到此行不會太順利,所以給了我這個指示,讓我看著辦。眼下我覺得天歌的話很有道理,既如此,不如就按師父所說的做吧。」
陌天歌等三人均沒有說話。玄因真人留下的指令很簡單,便是讓她們伺機在丹鼎門外找一個地方,到時若有危險,就在此地接應其他弟子,以保存實力。
這話裡的意思,明顯早已感覺到此行不簡單,所以才將她們派出來,以免一起拖入戰火。一是對女弟子的照顧之意,二也是對幾人處事的信心。
「韓師姐,」許久之後,陌天歌慢慢說道,「既如此,就按玄因師伯所說的做吧。我看俞家如此決定,倒是正好,我們不如就暫且借俞家之地,與俞家互相依存。若是不好,我們都是築基修士,逃也容易。」
「嗯,天歌所說正是我的意思。二師妹,封雪,你們二人意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