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溫婉芸走進書房,越穎有些意外,中式古典的書房倒是與有古典氣質的主人相得益彰,但卻與整套歐式風格的洋房格格不入花開突如其來。越穎一一看過書架、桌椅、屏風、根雕,想伸手摸一摸窗前矮几上的古箏,又馬上告誡自己裝淑女呢不能亂碰,她環視了一周書房,不禁稱讚道:「芸阿姨的書房好別緻哦。」
溫婉芸淺笑道:「我和你項叔叔結婚的時候專門裝修了這樣的一間書房。」
「哇,」越穎羨慕地叫道,「項叔叔好愛芸阿姨哦!」溫婉芸靦腆地笑笑,越穎不免八卦:「芸阿姨和項叔叔是怎麼認識的呀?」
「在珀麗認識的……」
性急的越穎打斷道:「芸阿姨也是珀麗畢業的嗎?」
「不是,我就讀的是附近的一所女子學院。」
「那……那你們怎麼會認識呢?」好奇的越穎認真聽講。
溫婉芸眼神迷離,彷彿又回到了過往,她緩緩地說道:「我父親在珀麗教國學,有一個週六下午他去上選修課,準備下課的時候下了暴雨,我去給他送傘。我父親見到崢……見到你項叔叔沒有帶傘,就把我送來的傘借給了他,後來他拿傘到家裡來還,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好老土又好實用的手段哦!越穎忍不住笑道:「我要問問項叔叔是不是見到芸阿姨後故意把傘藏起來說沒帶傘!」
「哦?」溫婉芸雙頰的緋紅暈開了,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會不會有這樣的隱情!
越穎看著比她單純得多的溫婉芸暗吐一口氣,遺傳真是件可怕的事情!教國學的溫文儒老頭像平版木雕,固執刻板,和文學院的另外兩個老頭時常互相辯得面紅耳赤、吹鬍子瞪眼,但又惺惺相惜地為彼此留在珀麗二十餘載;溫婉芸像座玉雕,優雅溫潤,卻讓人感覺不到生動的真切,雖然臉上永遠都是淡雅的笑容,但那樣的笑容只代表她的禮貌,與她的心情無關;項瑜明是徹徹底底的石雕,越穎負氣地想,他臉上最多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前些天還能惹他生氣的,現在怎麼鬧他他都沒反應了,真是讓她瞻前顧後、大傷腦筋,不得不另謀出路制服他!越穎賭氣罵道:「項瑜明是大壞蛋!」
「啊?」溫婉芸被越穎突然冒出的話嚇了一跳,越穎知道自己失言了,用雙手摀住嘴難為情地笑笑,她可愛的表情把溫婉芸逗笑了。差點穿幫的越穎不自在地左右看看,問道:「芸阿姨畫的蘭花呢?剛才說要看蘭花的花開突如其來。」
溫婉芸從書桌上的一疊棄稿中挑出三張畫,歎一口氣說道:「成稿的只有三幅,這第一幅畫得很生硬,就像百科全書裡的插圖範本一樣。」溫婉芸和越穎端詳了一會,一起笑了。
「這第二幅……」溫婉芸搖搖頭,「我本想畫盛放的蘭花,表現一種活力,但又顯得艷了,失了蘭花淡若君子的感覺。」
越穎看看說道:「其實……挺漂亮的啊。」
溫婉芸又再歎息,她展開第三幅,越穎馬上叫道:「這幅我喜歡!」溫婉芸笑笑,卻笑得有些猶豫,畫中月下的蘭花的確與明的氣質相似,然而讓人感覺孤寂蒼涼。
越穎可參不透畫的第二層,她只是覺得看著舒服,就愛不釋手地問道:「芸阿姨把這幅畫送給我好不好?」
溫婉芸為難地說:「芸阿姨沒把它畫好。」
越穎蹙著眉想,溫婉芸倒底想在畫中表達什麼呢?她疑惑地問道:「芸阿姨為什麼要畫蘭花呀?」
溫婉芸解釋道:「瑜明希望我畫一幅蘭花掛在他的書房裡。」
「那芸阿姨畫的蘭花有名字嗎?」
「香雪蘭。」
「香雪蘭?」越穎喃喃地說道,「不知道芸阿姨知不知道向南雪?」
「呃?」溫婉芸一愣,又應一聲,「知道的。」
越穎說道:「也許明學長希望書房裡有一幅看上去感覺像雪小姐的畫吧,芸阿姨按照雪小姐的氣質畫,明學長一定會喜歡的!」
「哦?」溫婉芸慚愧她怎麼少了越穎的這一份敏感呢,她早該想到的,而她只是一味地思索如何畫得像她的兒子,難怪她一直抓不住香雪蘭的花魂!
豁然開朗的溫婉芸想就著這個話題再聊幾句,又忽然覺得氣氛不對,越穎提到向南雪的名字後情緒漸漸低落下去,讓溫婉芸一時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好,愛一個人卻得不到回應的痛苦她是深深明瞭的!
溫婉芸還在左右為難,越穎卻先說道:「我知道明學長喜歡雪小姐,我祝福他們,但是我好難過!」越穎無助地靠進溫婉芸懷裡,溫婉芸心疼地撫慰她說道:「別難過,乖孩子,會有更適合的男孩子懂得珍惜你的!」
越穎用力地閉了幾下眼睛,也沒能流出眼淚,她恨自己這幾年不知為什麼患有流不出眼淚的怪病,讓她演不了哭戲,她只好說一句「我沒事」,用慘淡的笑容來偽裝堅強。
溫婉芸牽著越穎的手帶她走向會密友用的紅木桌椅,讓越穎坐下等她一會,她沏了一壺茶來。越穎聞到桌上白瓷小茶杯裡飄散出來的清香,忍不住端起杯子喝一口,卻喝太急被嗆住了。溫婉芸俯下身用手帕為越穎細細地擦拭唇邊和衣服上的茶水,越穎聞到溫婉芸身上淡淡的馨香,卻又不像是香水的味道,她迷戀地說道:「好香!」
「是啊,這蘭貴人很香。」溫婉芸輕聲說著,坐到越穎側邊的椅子上。
「哦?」越穎仔細想著,她好像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的香水,問道,「產自哪裡呢?」
「台灣。」
「台灣?」
溫婉芸見越穎很感興趣的樣子說道:「如果越小姐喜歡帶一點回去吧。」
「好呀!」對香水感興趣的越穎馬上應道,又覺得太不矜持,連忙說道,「真不好意思。」
「我們才不好意思呢,」溫婉芸笑笑說道,「越小姐送這麼多糕點來,我們全都受下了。」
越穎也笑笑:「只是小小心意而已。」越穎在心裡叫苦,這糕點是糕點師做的倒沒什麼,只是隔三差五地跑過來累人啊!
溫婉芸不疾不徐地給越穎和自己的杯中斟了茶,然後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小白瓷杯的杯沿,中指托著杯底,輕閉雙眼輕輕地嗅著茶香,越穎被眼前這幅恬靜的畫面迷住了,溫婉芸在家裡也梳著一絲不亂的典雅髮髻,著一身素淨妥帖的旗袍,光潔的面龐和纖細的雙手如玉琢般剔透,一個不入世的美人,像是從前朝穿越而來的大家小姐。
溫婉芸發現越穎出神地望著她,她疑惑地往自己身上看看,不好意思地問道:「怎麼了?」
「芸阿姨好優雅、好溫柔!」越穎情不自禁地說著,剛才還帶著淺淺笑意的雙眸漸漸黯淡下去,她幽幽地說道,「我媽媽在我十四歲那年和我爸爸離婚了,後來他們各自成了家,媽媽定居在英國,我一年都見不上她幾次面。我一直和爺爺住在一起,爺爺很疼我,我要什麼他都給我,但是他從來不知道我心裡想的是什麼。我一點都不乖,天天惹禍,大家都不喜歡我,總是躲著我,從來沒有人耐心地陪我說過這麼多話。」
溫婉芸握住越穎冰涼的手安慰道:「越小姐很乖,芸阿姨喜歡你,如果越小姐不嫌棄,以後讓芸阿姨常常陪你說話好不好?」
「嗯!」越穎感激地點頭,又滿臉不高興地說道,「那芸阿姨可不可以不叫我越小姐呢?」
「呃?」溫婉芸一愣。
越穎說道:「我爺爺叫我穎兒,芸阿姨也叫我穎兒好不好?」
「好,穎兒。」溫婉芸愛憐地叫道。
越穎開心地笑了:「那我以後叫明學長作明哥哥吧花開突如其來!」
溫婉芸寬心地想,有一個這樣的女兒真不錯,家裡熱鬧好多,她想把越穎認作乾女兒,但一思量,項家的家世可比不得越家,這個想法由她提出太唐突,還是先和丈夫好好商量看看如何是好。不過穎兒明理懂事,願意退一步成全明,已經是很讓人欣慰的事情了!
這兩個女人是因為項瑜明才能坐在幽靜的書房裡品茗談心的,剛才越穎又提到明哥哥,她們的話題自然又轉到項瑜明身上,說到高興處,溫婉芸拿出幾本項瑜明的相冊和越穎慢慢翻看。
看到項瑜明還是小嬰兒、小朋友的樣子,溫婉芸和越穎忍不住不停地笑,越穎真想把這些照片翻拍下來,貼到校園網上撫慰一下長期被她欺壓的學姐學妹們。
越穎讚歎道:「明哥哥小時候就笑得這麼好看啦!」
「哦?」溫婉芸問道,「穎兒見過明笑嗎?」
「他開車送我回家的時候見過一次。」越穎才不會解釋她是扮向南雪才見到項瑜明笑的,不知內情的溫婉芸也就認為她兒子並不是看上去的那樣很討厭越穎。
「這是……」越穎指著一張項瑜明穿著小禮服,拿著小提琴笑得很開心的照片。
溫婉芸解釋道:「這是明十二歲那年參加小提琴等級考試通過四級後照的。」
越穎想起了項瑜明床頭櫃抽屜裡的小提琴琴譜,原來那些書是他自己的,難道他沒對她撒謊,他真的沒有女朋友?
「那為什麼明哥哥後來不拉小提琴去彈電吉他了呢?」越穎好奇地問。
溫婉芸沉默了一會才說道:「小孩子沒定性,見到朋友玩什麼就要跟著玩什麼,所以放棄了。」
越穎見到溫婉芸悵然的神情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是項志崢燒了項瑜明的琴譜逼他陪名執銳彈電吉他的吧?浮躁的名執銳會有一個長達十年的好朋友?其實項瑜明和名執銳之間的友誼並沒有這麼簡單的!真是天大的秘密啊哈哈,完全可以讓項瑜明無處遁形、死無葬身之地!
看到後面越穎又八卦:「怎麼沒有明哥哥和女朋友在一起的合影呢?」
「明沒有和女孩子交往過。」溫婉芸有些煩惱,如果她兒子談談戀愛或許心情會開朗一些的。
「明哥哥很苦惱吧。」
「呃?」溫婉芸不懂越穎的意思。
越穎說道:「明哥哥要找到一個比得上芸阿姨的女朋友實在是太難了。」
溫婉芸又被逗笑了,越穎的想法總是讓她感到意外。
「芸阿姨不用擔心,」越穎沉靜地說道,「明哥哥很快就會有一個也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朋友了。」
溫婉芸安慰失落的越穎讓她別難過,又用古箏為她撫了幾首曲子,說些明成長中的小趣事逗她開心。溫婉芸和越穎其樂融融地閒聊著,直到管家來請示溫婉芸晚飯要做什麼菜式。
溫婉芸對越穎說道:「穎兒在這裡吃晚飯吧。」
越穎婉言謝絕了:「我答應了爺爺晚上陪他吃飯,待會我還要順便去醫院接雪小姐回去教我堂妹越凌彈鋼琴。」
「哦?向小姐在給越凌小姐做鋼琴家教嗎?」
「是呀!」越穎又說了一堆向南雪的好話,引得溫婉芸心裡癢癢地想見見向南雪。
越穎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她又說道:「下次穎兒帶雪小姐一起來和芸阿姨聊天好不好?」
「好的,好的!」溫婉芸連連答應。
溫婉芸已被收服,大功告成!越穎在心裡狂喜,就讓溫婉芸催催遲鈍的項瑜明讓他加快追求向南雪的進程,如果向南雪答應做他的女朋友,項瑜明肯定要隨便敷衍她一句「我愛你」把她打發走。現在她是好人做盡、八面玲瓏、可進可退,以後來項家在項瑜明眼前晃來晃去還可以說是來找芸阿姨的,項瑜明又搓不圓她、捏不扁她!
哈哈,轉移戰場!越穎站起來說道:「芸阿姨我回去了,我好喜歡您畫的月下蘭花圖,送給我嘛!」
溫婉芸擰不過越穎的撒嬌,把畫捲好,和說好送給越穎的蘭貴人茶葉裝進小提袋放到越穎的車上。
越穎緩緩地把車開出去,溫婉芸一直站在大門前目送她,她看著後視鏡中的溫婉芸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在心裡默念著:「罪過罪過,對這樣的女人大聲說話都算罪過,何況是欺騙她!這麼不染纖塵的女人怎麼會嫁進商戶人家呢?」越穎晃晃副駕駛座上的提袋,奇怪香水竟然還有用大罐子裝的,她拿出罐子一看,蘭貴人竟然是茶葉,不禁啞然失笑。
越穎走了將近一個小時,項志崢和項瑜明父子才回到家,溫婉芸說越小姐來過,項志崢怪妻子怎麼不留她下來吃飯呢。
溫婉芸解釋道:「穎兒說要去接向小姐回家教越凌小姐彈鋼琴。」
父子倆聽到溫婉芸的話都很愕然,項志崢注意到他太太轉變了對越穎的稱呼,「穎兒」叫得又順口又親切,這越穎真有辦法,已經走通婆婆路線了。
項瑜明二話不說馬上給越穎打電話問她到哪了,更讓項志崢震驚的是,他那忽喜忽憂的兒子飯也不吃了,好像和越穎有聊不完的話,昨晚有沒有打驚天雷啊,怎麼一覺醒來,這世道全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