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歌將敖嫣公主緬懷完畢的時候,大殿裡錚遠和鳳陌的大禮已成,兩人拜謝帝后,隨之便由仙侍官帶離了凌霄殿,這之後要如何,眾人自是不言自明(重蓮曲第十七章當年之約內容)。
正事既完,此次喜宴也就接近了尾聲。
浣歌瞧著眾人已在相互道別,便望向身旁從一開始就沒停下喝酒的辰遠。
辰遠很快會意,將手裡的酒水最後一飲而盡後,搖搖晃晃地起了身。
浣歌四處望了望,便也迅速離席,隨著辰遠而去。
直至走出殿門,浣歌一直感覺背後一道目光正緊隨著她,忍不住回頭一望,遙遙看見高台上陸吾的頭偏了偏,那道目光便忽然沒了蹤跡。
一路彩雲追月,喜樂陣陣,愈近月宮便愈能感受到一派喜氣。
辰遠走得極快,好在這一世浣歌已有了法力,倒也能從容跟隨,辰遠幾次偏頭看向她,眸中有不明意味的微光閃過。
浣歌深吸一口氣,坦然回之一笑。
遠遠瞧見連月殿外張燈結綵,數十個仙婢穿著整齊劃一的喜服,提著紗燈守在殿外,守衛著殿內正甜膩醉人的曖昧氣氛。
浣歌瞄了一眼後,心裡覺得以後她若是嫁人了,必不要這麼多人在外守著,實在沒了情趣,成個婚倒像是做給外人看似的。
帶著對錚遠的同情,浣歌緊跟辰遠進了落星殿。
才要熟門熟路地跨進上一世她所住過的寢殿,眼前就被一個絳紅色的影子擋住了去路。
他閒閒地倚在門邊,眉梢略抬,狹長而魅惑的雙眼慵懶地將她望著,而一直在她身邊的辰遠忽然沒了蹤影。
兩人對望著彼此,有片刻的詭異寧靜,空氣裡儘是尷尬和秘而不宣的探究味道。
浣歌覺得這樣真是沒意思極了,「那個,這位仙友,可否借過?」
「這位仙友?看來你還不知道我的名號。」歪狐狸不鹹不淡道,身形卻是靜止不動,意思是他不太想給她借過。
這歪狐狸浣歌十分瞭解,總是在你最為著急的時候給你意想不到的耍賴,而對於此,最好的辦法,就是順著他來,他便會覺得沒了趣味。
「呵呵,我常年避居水明澤,孤陋寡聞,還請仙友告知名號。」浣歌客客氣氣地作禮道。
歪狐狸果然有些吃癟,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眉毛一挑,口中沉吟道:「水明澤……哦,原是域主大人啊!」
他在裝什麼裝?浣歌實在覺得這歪狐狸一旦和你槓上了便要沒完沒了,她方才赴宴來遲,整座大殿裡的人,都將她這位遲到的域主大人認識了,彼時他也在場,卻要在此做恍然大悟狀,可不是裝的麼?
但即便如此,按照他的習性,她還決定要順著他來。
「是是,我是水明澤的新任域主。」浣歌謙卑道。
歪狐狸嘴巴撇了撇,顯然不太滿意浣歌如此不溫不火,逆來順受的模樣,他總是記著,有一個姑娘,若是逢著他如此說,便一定會與他反擊到底,他喜歡這樣她氣鼓鼓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而眼前這個姑娘,淡定自若,每一句話像是十分和順知禮,卻也讓他的逗弄耍賴沒有了著力點,甚是不爽快!她不是他記憶裡的那個姑娘(重蓮曲第十七章當年之約內容)。
「那麼,我是妖界新王煜珩。」歪狐狸站直了身子說道。
浣歌瞧著他故作正經的模樣,也端端正正站好,禮貌有加道:「妖王,有禮。」
她臉上的一派雲淡風輕顯然讓歪狐狸有些失落,忽然站在原地失了神,袖中的一隻手在摩挲著什麼,因被衣袖所擋,浣歌瞧不清楚。
過了片刻,浣歌出聲提醒道:「那麼,妖王可以讓我借過了麼?」
歪狐狸回過神,神情肅然道:「喚我煜珩。」
浣歌愣住,兩人又陷入僵持,她半天不能開口,歪狐狸便一直擋在門口不動。
深吸一口氣,浣歌坦然道:「煜珩,可否借過?」
這一句語調平緩淡然,沒有絲毫起伏波瀾,浣歌果然瞧見煜珩眸中原本亮起的光,倏地,滅了。
胸口隨著有些發悶,浣歌極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直到歪狐狸原本戲謔的表情出現了裂縫,最後悉數散去,換上一張淡漠無波的臉。
他淡淡道:「你既是水明澤域主,便不必進去了。」
「為什麼?裡面是我的……」浣歌納悶了一半,被歪狐狸打斷道:「裡面是域主的妹妹,如今酒醉未醒,我正在為她施法醒酒,還請域主勿要進來打擾。」
說完,歪狐狸再沒看她一眼,飄然轉身,響亮地關上了殿門。
浣歌被殿門緊閉的餘音震得一驚,愣愣站在原地,良久,捂著胸口慢慢轉身走向正殿,只覺胸口裡面一處地方疼得厲害。
轉世重生,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還帶著前世的回憶,也不想讓任何人講她認出來,認出她是五百年前的那個傻姑娘,包括那只歪狐狸。
她一直下定決心要這麼做,可是真的如此做了,才知道竟是這樣難過。
好在,她成功了,那歪狐狸終是確信,此時的她,並非當年的浣妍了吧!
到了正殿,轉過屏風,果然找到了辰遠。
此時,他正在醉醺醺地下棋,兩頰紅暈亮的耀眼,將他原本美艷的臉又變得妍麗了幾分,遠遠看去,像是個美人圖。
棋盤上的星棋被他下得亂七八糟,簡直讓人看不下去,浣歌趁著辰遠不注意,默默地將一些棋子移了移,忽然發現前世裡她不能左右的星棋,眼下卻忽然與她有了心靈感性似的,十分聽她使喚。
如此以來,浣歌玩得有些不亦樂乎,直到聽見已歪倒在一邊的辰遠迷迷糊糊說起醉話來。
「這月宮門口有一座月浮橋,而月宮後還有一座橋,名叫悅芙橋,這兩個橋的名字聽著一樣,字卻不同,只是後者隱蔽,常人不得見,故而一直無妨。」
「可有人就偏偏著了這個道,有一夜在月宮門口的月浮橋上站了一夜,說是有位姑娘與他相約在橋上相見,可是直到天明,他只能一個人獨自黯然而歸。」
「他竟是個傻瓜,不知道這月宮裡還有另一座悅芙橋麼?怕是可惜了那位姑娘,讓人家也白白在橋上等了一夜。」
啪嗒,浣歌手中捏著的一顆星棋忽然掉落,在烏木棋盤上滴溜溜地轉著,餘音顫顫,撩撥著人的心弦也跟著顫抖。
心上有如遭遇重擊,浣歌癡癡望著那顆棋子,好半天腦中一片空白,連一旁辰遠探究望著她的清醒眼神也沒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