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漣綺居的路上,浣歌還是忍不住繞向桃林,一來看看方才妍舞賭氣離開後,是不是又像以前那樣躲進桃林裡生悶氣,二來,也是想再看一看如今已經恢復生長的桃林(重蓮曲6章節手打)。
據洌溪所說,那日漓戈前去有界崖救她之前,將一身修為幾乎散盡,與同樣散盡自身九成修為的塵永一起將桃林重新煥發生機。
那時候,洌溪已經隱隱覺出漓戈即將赴死的決絕之意,只是還未及阻攔,就被漓戈施法昏倒在地,醒來時,他才發現桃林已恢復如前,塵永昏倒在他身邊,漓戈已離去,臨走前將水之心嵌入了他體內。
果然等到他安置好塵永,趕到有界崖時,漓戈已經灰飛煙滅。
浣歌這才明白,為何當時她看見的只是不成形的淡藍水汽,原來那個時候,漓戈根本已無太多修為,且又沒了水之心,他還能護她一時片刻,已是他生命的極限。
浣歌走進桃林,看著與當年相似的桃林繁花之景,滿樹桃花盛放,雲蒸霞蔚的顏色,如夢似幻,花瓣隨風飄零些許,瀰散出甜香味道,在空氣裡久久不散,置身其間,如墜香霧,迷濛間沉醉,不知今夕何夕。
不期然淚水滾落腮邊,浣歌心上一陣苦澀,這是漓戈有生之年為她造出的第二場桃林繁花,耗盡了他最後的生命。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再看不到桃林繁花之景,也不願就此永遠失去漓戈。
可是,很多事情沒有如果,事到如今,她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守護這片桃林,讓它永遠不再凋零,因為再也沒有那樣一個人,傾盡全力為她造這樣一場絢麗盛事。
而要守護桃林,就要先守護好水明澤,如今桃林經過一場凋零,原本花神柘舞用自身魂魄碎片,以桃林為媒介設下的結界已然消失,那麼,已不止是守護五行之力的人可以隨意進出水明澤,就像辰遠,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沒有守護五行之力,但因為修為高深,亦能來去水明澤。
於是,水明澤已再不是從前那樣可以無憂無慮與世隔絕,盡情享受寧靜之的地方,它隨時會受外人侵擾,因此,守護它的安全已是當務之急。
所以,當塵永將水明澤主事之任交給她的時候,她義不容辭地接下,並決心哪怕用生命交換,她也要守護住這片最後的神域,守護漓戈傾心為她重造的這一片桃林。
越加深入林中,有琴聲隱隱傳出。
浣歌斂住氣息,循著琴聲悄悄走近,在層層枝葉的罅隙間,她瞧見一個白色背影,端坐於一株桃樹下,面前一把七絃琴,琴弦泠泠泛著藍光,隨著他修長手指的波動,那光芒便似有了生命一般跳躍著,隱隱可見靈氣漲滿整個琴身。
洌溪又開始獨自彈奏琅琊琴了,而她已經許久未曾見過洌溪。
自從她從蓮花中化形而出後,她並不曾見過冽溪幾面,多數時候只能遙遙聽見洌溪在彈琴,琴聲憂傷凝滯,不知情的人,以為這琴師技藝不佳,其實,浣歌知道,那是因為他心有鬱結,情難自製時,手指都會痛苦得發抖。
所以,多數時候,洌溪彈琴的時候,她雖能聽見琴聲,也可辨別洌溪所在之處,卻從不曾過去打擾,有時候妍舞起了性子去聽琴,也多數時候會悻悻而歸,說她一去,洌溪便不再彈了,好生無趣(重蓮曲第六章復活之望內容)。
這是必然,浣歌明白,一個人緬懷另一個人的時候,最是需要安靜獨處,像是為自己括出一方天地,靜靜吟詠思念。
而除了彈琴之外,洌溪似乎十分忙碌,聽不見琴聲的時候,浣歌幾乎無法感知到洌溪究竟在何處,偌大的水明澤,以她如今的法力竟也無法尋得一絲洌溪的氣息。
辰遠來送喜帖後,洌溪便見汶疏居讓與辰遠,自己多日未回,這些日子裡浣歌沒再聽到琴聲,不禁有些擔心。
眼下,看見洌溪安然無恙地繼續著他每日必做的事情,浣歌放下心來,打算像從前一般不做打擾,便要轉身離去。
「出來吧!」
背後琴聲驟停,冷不丁傳來這句話。
浣歌只歎修為不夠,明明已經斂住了氣息,還是被洌溪發現了,經過五百年,洌溪的修為似乎又精進了許多,難道是因為水之心的緣故?
從樹後轉出,浣歌在洌溪面前盤腿坐下,洌溪低著頭,不看她也不彈琴,只是一遍一遍地摩挲著琴弦。
猶豫了半晌,浣歌用最老套的方式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洌溪,好久不見。」
洌溪沒有抬頭,衣袖翕動間,一隻透明水滴狀的瓶子被他拿在手裡,他垂眸看著,「這幾日我在忙著將這瓶中之物轉移到別處。」
浣歌仔細看那瓶子,心頭一驚,那是當年洌溪送給她的瓶子,裡面盛著三滴洌泉,在人界王宮的那株老梨樹上,她已用完最後一滴。
未及反應,行動已快過思考,脫口道:「這瓶子裡的洌泉不是已經用完了麼?」
洌溪終於抬頭,淺碧色的眼眸直直向她看來,淡淡道:「我記得我還未曾與你提起過洌泉,你又怎知這瓶子裡原本盛放著洌泉?」
浣歌方才話一說完,便知自己已說漏了嘴,對上洌溪的眼神,浣歌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還有上一世的記憶,是與不是?」洌溪盯著她問道。
浣歌支撐了好半天的淡定表情,終於崩塌,垂下眼眸,默不作聲,算作默認。
「如果你不願,我不會告訴別人。」
浣歌抬頭,心緒複雜地看向洌溪,卻見他已收起手中的瓶子。
「洌溪……這是在有界崖下撿到的麼?」浣歌急忙出聲道。
當時她被魔障磨蝕了肉身,許多隨身之物便墜落崖底,不知是否還能完好無損,如今看見洌溪手中的瓶子,浣歌十分驚喜。
「嗯。」洌溪輕輕答應一聲,情緒不太好,悶悶地問了一句:「三滴洌泉都被你用完了麼?」
浣歌內疚點頭,洌溪眼神隨之一黯,癡癡望著手中的空瓶子,喃喃道:「若是這三滴洌泉還在,漓戈或許還可復活。」
浣歌心頭一震,自漓戈死後,她一直在內疚中緬懷,卻從未想過或許還可以有復活之法,如今聽見洌溪如此說,驚訝之餘,迅速了悟,她自己可以托生蓮花復活,漓戈為什麼不可以?
心頭彷彿被希望的光芒照亮,浣歌拉住洌溪衣袖,焦急道:「真的嗎?如果有洌泉,漓戈就有希望復活是麼?」
洌溪一聲歎息,「或可一試,只是如今三滴洌泉已被用完,便是無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