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遠的身影消失在雲際的時候,浣妍終於放心地縮回了伸展的脖子(重蓮曲第一百七十九章三日內容)。
他與她約好,三日後再來水明澤接她,塵永答應了辰遠,三日後再見時,辰遠帶走她,還可再帶走須椹草。
彼時,永伯在大殿裡感歎完了靈羽,最後同意贈予須椹草,但是需花費三天時間準備。
兩人略作考慮後,決定辰遠先行回天庭,或可幫忙照看煜珩治傷,而浣妍留下來照看漓戈,雖然也許她幫不上什麼大忙。
同樣幫不上什麼大忙的還有敖嫣公主,卻也執意留了下來,無論如何,也不願離開,於是,兩人一起在漣綺居住了下來,每日結伴上山看望漓戈。
第一日,敖嫣的眼睛哭腫得像兩隻桃子,只因為漓戈一直未甦醒,這位公主就十分放心地守著漓戈的臥榻哭著,不怕自己哭得丑了叫心上人看見。
浣妍與冽溪坐在一旁看著,有些好奇昏迷中的漓戈是否會聽見這樣傷心的哭聲,只是到了黃昏時分,兩人皆無奈地出了煙波殿,因為終於無法忍受一整天被哭聲充斥著耳膜。
由此可見,敖嫣對於漓戈的情狀是十分難過的,可是,浣妍知道,其實冽溪更為難過,儘管他表現得內斂,卻仍無法掩飾殿內的桌角和椅背已經悉數被他捏碎的事實。
每每摸著桌角和椅背上那些參差剝落的木屑,浣妍心底都是一陣歎息,忍不住再摸摸自己的心口,好像亦是傷痕纍纍十分疼痛的模樣,只是,她卻不知道如何去發洩。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不能像敖嫣那樣痛快哭出來,也不能像冽溪那樣隱忍地捏緊了所有可以抓住的依靠,直到它們被捏碎。
好像從她看到夜闌花死亡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莫名地麻木了起來,即便有傷,即便知道它很疼,卻無法再宣洩出來,像是要徹底地一虐到底,不給它喘息,直到它死掉。
這樣看起來有些冷血,她從冽溪的眼神裡察覺到了這個信息,他約莫覺得她沒有良心,因為始終,漓戈今日之劫,歸根究底起源於她。
浣妍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在冽溪拂袖離去不願再看她的時候。
忽然覺得好孤獨,一個人站在殿外沐浴著冰冷的月色,想起以前這個時候,永伯總會一邊嗔怪著她,一邊又為她披上一件外衫,然後立時晨光籠罩一般的暖。
浣妍意識到,已經整整一天沒見到永伯了,好像,自從前一日送走辰遠後,她再沒有見過永伯露面。
其實,她真的很想與永伯坐下來,單獨說些話,哪怕是聽他的責斥,也不願看見他這樣不願理睬她。
第二日,漓戈終於甦醒,卻無力起身,只能虛弱地躺在臥榻上,靜靜地看著三人,聽著敖嫣滔滔不絕地為他講著笑話。
她說她們東海裡有一隻老龜,一百年前遇見了一隻小龜,而一百年後他們再相遇的時候,卻認不出彼此了,為什麼?因為它們都成了老龜。
她還說從前有一隻龍蝦,深深愛著沙子,每日不知疲倦地將它遇見的每一粒沙子珍藏起來,可是,若干年後,它卻與別人成親了,知道那人是誰麼?珍珠呀!為什麼?因為龍蝦把沙子都珍藏在一隻蚌殼裡。
……
敖嫣覺得給病人講笑話,能讓病人好得更快,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
漓戈沒有因為她的笑話笑出來,卻因為她這個理由會心一笑,面色跟著紅潤了些。
這讓敖嫣十分開心,便歡歡喜喜地為漓戈講了一天的笑話(重蓮曲第一百七十九章三日內容)。
浣妍也樂得在一旁認真地聽著,不時被逗樂,就連冽溪也會不時地扯出一絲笑紋,頓時讓偏殿內抑鬱的氣氛有片刻的消散。
末了,敖嫣靠著臥榻輕聲道:「漓戈仙君,其實我很想做那隻小龜,能和自己遇見的人一起變老,我也想做沙子,能被深愛自己的人珍藏,等待自己由醜陋無華的沙子變成珍珠。」
敖嫣說完這話的時候,冽溪沒有了笑意,一雙淺碧色的眼眸灼灼地看向漓戈。
只是,漓戈早已疲倦地睡去,沒有回應敖嫣的話,也沒有回應冽溪的眼神。
浣妍探頭看向窗外如水的月色,又是一整日沒有見到永伯。
第三日,漓戈終於得以起身,與三人一同走出煙波殿的時候,嘴角原本噙著的些微笑意,在看到漫山潔白的夜闌落花的時候,立時消失無蹤,原本疏淡清朗的眉宇間,爬上一叢濃濃的愁緒,渾身一個震顫,嘴角流下一行殷紅的血。
敖嫣嚇得驚叫起來,浣妍慌忙扶上漓戈的手臂,幾日未能落下的淚水,頃刻間自眼角傾瀉而下,不知是為著眼前那片觸目驚心的白,還是為著漓戈身上散發的濃濃哀傷和絕望終於感染了她。
漓戈握上浣妍的手背,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然後牽著浣妍向殿外走去。
浣妍回頭的時候,看見兩張失落的臉,其中,敖嫣的臉上亦和她一般掛著淚珠。
將將出了殿門,浣妍就看見等在殿外的辰遠,一身寬大紫袍,被風吹得鼓脹飛揚,見到她時,將漓戈看了看,說道:「姰遠,塵永前輩已將神草交與我,眼下,你可隨我回去了。」
浣妍不知所措,一面是剛剛痊癒的漓戈,一面是傷勢未卜的煜珩。
辰遠似乎明白她的明白,便不再看她,對著敖嫣說道:「敖嫣公主,也需回東海了,不然,龍王便要將整個東海掀翻了。」
敖嫣立即回道:「父王哪一次不是這樣?我不回去,至少現在不會回去,我要守在漓戈身邊,直到漓戈完全好起來。」
敖嫣這話讓浣妍意識到,或許此時,她不在漓戈身邊反而更好,因為敖嫣比自己更適合守在漓戈身邊。
浣妍深吸一口氣,說道:「那我們這就回去吧!」
感覺牽著她的那隻手有瞬間的僵硬,浣妍眼角的餘光看見漓戈臉上閃過一絲黯然,浣妍心頭一酸。
「方纔辰遠說的神草是什麼?」漓戈忽然問道。
「須椹草。」漓戈之前暈倒,一直在病中,浣妍便不曾提到她和辰遠來水明澤的目的。
「什麼?!」漓戈驚道,全沒了往日的淡然。
忽然轉頭看向冽溪,漓戈急問道:「師父呢?」
冽溪似是也不明白漓戈這忽然的變化,有些疑惑地回道:「這幾日未曾見到師父。」
漓戈長歎一聲,閉上眼睛僵立在原地,良久,睜開眼睛,晶藍色的眸子深如幽潭,潭中卻藏著說不出的眷戀和無奈。
「姰遠,我很好,你且隨辰遠離開水明澤吧!」
說完漓戈又轉向敖嫣道:「公主這幾日來的照顧漓戈心中感念不盡,來日必極盡所能回報公主,眼下漓戈已無大礙,也請公主及早返回東海,莫讓龍王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