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後的笑容凝住,正欲開口,卻聽靈羽繼續道:「一千多年前的一次宴席上,我為眾人跳過一遍《鶴鳴仙》,當時天帝天後還嘉獎了我一壺玉露瓊漿,天後現下莫要告訴我,你不知道真正的《鶴鳴仙》是有多少舞步(重蓮曲第一百四十一章鶴舞內容)。」
靈羽話音落,整座大殿上的眾仙人似整整齊齊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心底皆暗暗捏一把汗。
他們當中許多人當年亦欣賞過靈羽的那支《鶴鳴仙》,自是一早就知道方才天姬只跳出其中三分,只是,這種場合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又何必說破讓帝后難堪。
靈羽仙姬此番話語說的直白,也實在太不留情面了些,即便當年花神還在,都要顧忌天帝天後三分顏面,雖不用恭敬行禮,但也不至這般倨傲,眾人不禁感歎,是該贊靈羽心直口快直言不諱呢,還是該惋惜她這樣不識時務,失了禮數。
浣妍心中亦是十分納悶,平日裡靈羽性子雖冷淡了些,但總是和和氣氣,毫不張揚的,從來不會如此刻薄用語,咄咄逼人,今日裡怎會變了個人似的。
轉頭看向天後,她的臉色已經難看得不能再難看,那雙和沈梨香一樣的溫情眼眸此刻冷冽如霜雪,只是礙於天後的身份,她猶自忍耐著怒色,維持著勉強的高貴笑容。
大殿上又陷入一片靜寂,這次卻是源於天後和靈羽只見的僵持,所有人關注的焦點默默地從她和漓戈的婚事轉移到天後和靈羽的掐架上。
浣妍不禁鄙視自己,對於這樣的局面,她心底居然還有一絲的慶幸,慶幸眾人或許會將今日賜婚的事情拋諸腦後。
下意識看向漓戈,浣妍直到此刻才終於有勇氣迎向漓戈的目光,不知道是出於一種假想的賜婚將被忽略的安全感,還是來自漓戈的目光太過灼灼,以致於她已經無法心平氣和地裝作看不見了。
一雙湛藍清澈的眸子,浣妍看了一千多年,今日看著,依然迷醉不已,原本它純淨無塵,悠然自在,可是如今,卻有著說不清的複雜情緒,有不忍,有探詢,有沮喪,有落寞。
終於,浣妍還是沒了勇氣,與漓戈對視了片刻便心有愧疚地收回了目光,只覺好像每一次,自由自在的漓戈都會被她束縛了腳步,甚至他的情緒,也總是被她攪得不得安寧(重蓮曲141章節手打)。
浣妍知道,這次的賜婚,不論她對漓戈是何種感情,卻都絕對是一種束縛,將他囚禁在天庭裡的種種規條之中,而他原本可以如風自在。
正在出神間,浣妍不知道天後與靈羽又說了什麼,只聽見一直默不做聲的天帝忽然高聲輕咳了一聲,然後淡淡道:「許久未曾看過靈羽仙姬的舞,既這般爭執不休,不如,靈羽仙姬為眾人舞一曲吧,姰遠也正好在旁瞧一瞧真正的《鶴鳴仙》,總之,這麼喜慶的宴席,莫要壞了賓客們的興致。」
天帝這忽然的一開口,方才在天後與靈羽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六神無主的眾仙人們,紛紛似醍醐灌頂一般松下口氣,拍手稱好。
天後回頭,看向天帝,浣妍只能看見她的背,不知道天後是以怎樣的表情瞧著天帝,總之瞧了許久,天後才回過頭,緩緩落座,面無表情道:「樂師,奏樂!」
樂聲起,靈羽已換上滿面笑容,眼波流轉,瞥向天帝,唇角的弧度更加上揚,抬手扭腳間,驚起一身白羽紛紛而落,似晴天裡下起了一場細雪,而她冷冽孤傲的容顏,此刻卻如頻頻盛開的雪花,笑意滿滿,起起落落間,皆是輕靈可人。
揮袖如推波,斂袖如含苞,偏首轉雪頸,低眉蜷曼腰,忽而樂聲炸如雷,一聲鶴鳴破雲霄,張袖展臂如雙翼,踏地而起凌風飛,衣袂急轉如連蔭,長髮如瀑瀉雲端,樂聲漸低響私語,緩緩切切揚揚抑,雲中仙子回落地,裙轉香風散不盡,一襲白衣輕似羽。
靈羽最後一個舞步跳完,靜靜落於地上,面色平靜地看向高台之上的天帝時,略略揚起了意味深長卻短暫的笑容,眾人卻未曾留心,只因這一支千年未見的絕妙舞蹈,如今又加改進,輕靈曼妙之美,更勝從前,不自覺的就叫眾人看呆了。
浣妍亦不能免俗,靈羽已在大殿中站定,她的腦中卻還翻翻覆覆地回放著靈羽之前的舞步,這一番看下來,她才真正知道,什麼叫雲泥之別。
莫說她記不全那只是部分的舞步,便是她記全了,又一步不落地跳了來,亦是不能和方才靈羽所跳之舞相比,因為這一支鶴舞中的氣韻,她是如何也不可能短短時日就學來的。
她曾經於靈羽處抱怨,法術低淺便無法跳出好的舞,可是今日她終於明白靈羽所說,真正好的舞,是不需要太多依賴法術的,否則便流於匠氣,而失了靈韻。
靈羽時常說,仙界裡的舞姬們,偏好濫用法術之風,跳舞一事反倒成了爭相展示法術,實在無趣,還不如人界之舞有些看頭。
所以,浣妍總是記得靈羽說,沒有法術,或許對她來說是件幸事。
不論沒有法術是否真是件幸事,浣妍卻可以肯定能拜靈羽為師,確是大大的幸事。
大殿上終於響起眾仙人反應過來後的掌聲,只是卻顧忌著天後,並不是分張揚,更像是禮節性地擊掌,只是天後卻笑得十分得體,隨著眾人擊掌稱讚了一番,著實讓眾仙人被閃了腰,遂又跟著熱烈地隨心所願地鼓起掌來。
浣妍將這滑稽的場面看了看,只覺得十分好笑,瞄了瞄天帝的神色,他似乎也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笑了笑舉起酒杯,浣妍也跟著會心一笑,卻在瞥到辰遠的時候,笑容僵住。
辰遠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卻也沒什麼別的表情,仍是如剛才那樣突兀地站在一群坐著的仙人裡,大家好像都將他忘記了,誰也不曾計較他是否應該坐下,於是他就那樣僵立著,終於停下他貌似永遠也喝不夠的酒,一眨不眨地盯著靈羽,一雙金色的眸子裡好像流淌了許多悲傷,像是預知了什麼難以自拔的傷痛。
辰遠為何忽然這樣看著靈羽?雖然他一貫看著靈羽的時候都是黯然失落的,可是這次卻好像添了一抹絕望。
浣妍原本還在疑惑著,卻在下一刻天帝的一句冷不丁的話中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