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恕罪(重蓮曲第一百一十章牽手內容)!聖上恕罪!」沁兒一邊膽怯地疊聲喊著,一邊撿起臉盆。
殿內眾人默然地看著沁兒紅著臉慌慌張張地退出了芳華殿,直到整座宮殿陷入一片靜寂。
「妍兒,隨我一同出去走走吧!」
陸離向著浣妍淡淡開口道,像是沒有看見殿內其餘的兩人一般。
浣妍瞟了一眼身旁二人,一個黯然地坐在臥榻上靜靜流著淚,一個站在臥榻旁邊,低垂著眼角旁若無人地飲著酒,彷彿任何事都不能引起他絲毫興趣。
陸沚,沈梨香,陰陽相隔的兩個人,初時聽沁兒講他們的故事,浣妍以為隔著兩人的只是生死,可原來不止是生死,這麼多年,沈梨香對陸沚的心還在,陸沚的心卻移向了別人,如今這事實攤開了來,隔著兩人的竟是比生死還遙遠的距離。
如果事情還可以重新來過,她沒有發現老梨樹上的這只魅,沈梨香沒有出現在她面前,沒有和她說起往事,於是,不知什何時來到芳華殿門外的陸沚便不會聽見,便不會有後來的那番話,然後,陸沚和沈梨香,便可如過去的十一年那樣,各自將心蒙上一層紗,裝著糊塗,相聚一晚,互訴衷腸,然後分別,等待下一年的相聚。
陸沚說得沒錯,沈梨香其實心裡早已隱約明白,陸沚這十一年來思念的是那個女人,可是卻願意年年這一夜來做那個女人的替身,只求給陸沚慰藉,早已心知肚明的陸沚沒有點破,沈梨香便歡喜地守護在芳華殿,一直一直地守護下去。
可惜,今夜,陸沚終於還是點破,沈梨香便是連假裝不知也不能了,事情的發展終於走到決絕。
可是,如何去處理這揭開真相後的悲傷局面,終歸是陸沚和沈梨香他們兩人的事,浣妍歎了口氣,覺得陸離的提議不錯。
出了芳華殿,浣妍和陸離二人披著漸淡的月光,緩步行走在兩道宮牆之間的夾道上,天將破曉。
這一夜竟是這般漫長,有人訴盡了一生事,道破了一生情,可是這短短一夜,又如何將二十年的愛斷情傷表達得淋漓,多少當局者被時光掩埋的煎熬和苦痛能被局外人所體會?
誰對誰有著期待,誰又辜負了誰,這些答案,不知原本比知道要好(重蓮曲第一百一十章牽手內容)。
「妍兒,你會否覺得情愛有時候真是件難事?」陸離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問道。
他仍穿著玄青色的袍子,彷如和浣妍的第一次相遇,周圍不是高高的宮牆,沒有這樣欲將暗淡的月光,他的秀目暖暖含笑,像是灌注著一汪溫泉。
情愛之事,自浣妍出了水明澤遇上了好幾樁,廉倉妖王和夢姬夫人,俞鯉和細柳,煜璉和雪嬋,雲莫和柘舞,再到人界裡陸離和程鳳迭,陸沚和沈梨香……如今一件一件數過來,竟沒有一樁是完滿,或者即便看似完滿,最後也諸多遺憾。
對於陸離這一問,浣妍著實不知該如何回答,貌似循著常理,應說些積極的話,可是她所遇見的,卻沒一樁可以讓她拿出來舉個例子,說服陸離去相信情愛是件易事。
天邊泛白,她想起煜珩,清晨之氣寒涼,心裡忐忑不安,她和煜珩,又將是如何。
當遇到一個無法作答的問題時,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話題,而且要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
比如,眼下,夾道盡頭,一個體格健碩的人影僵立著,似是已站了許久,安靜地與晨霧融做了一體,穿著鎧甲的側影蕭索落寞。
「阿越!」浣妍喊出聲來,飛快地跑向夾道盡頭。
身後,陸離站在原地,輕笑一聲,末了,化作歎息。
「微臣黎越,參見聖上!」
浣妍瞧著阿越一臉恭敬地抱拳下跪,被陸離揮手止住後,才轉了頭,略帶了笑容道:「浣妍姑娘。」
「阿越,孤早已說過,私下無人時,你無需作此虛禮。」陸離淡淡道。
阿越垂下眼眸不做聲,浣妍瞧見他眼白上紅絲密佈,眼下一片青黑,顯見昨夜未曾好眠,難怪沒了原來的神采奕奕,想起煙兒即將進宮的事,浣妍有些擔心阿越是否已經知曉。
陸離問:「阿越,你是一早就等在了這裡,還是,昨夜就未曾回去上將軍府?」
「微臣……才到不久。」阿越恭敬答了。
他在撒謊,方才走近前去,浣妍就已發現阿越的鎧甲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寒霜,這絕不是一時半刻便可結成的,他大抵真的在這裡站了一夜。
陸離將阿越看了看,道:「阿越,煙兒天亮後一個時辰才進宮,你可先去休息片刻。」
阿越身形一僵,微微抬了頭,神色複雜,似有慌亂似有掙扎,最後有些沒底氣地回道:「微臣……微臣,不累。」
陸離面上閃過一絲瞭然,淡淡道:「那你隨孤一起去大殿上等著吧,這裡,你是見不到她的。」
浣妍瞧見阿越臉色白了白,眼中一片頹然,他是知道了吧,而他是對煙兒有意的,果然多了一個傷心人,一場美滿的情愛為何如此之難,堪不破的情深緣淺。
正在替阿越和煙兒糾結著,冷不防地,一隻手被一方溫暖包裹,浣妍回神,發現陸離正牽著她向王宮正殿走去,不自覺地想要將手抽回,卻又被握緊,耳邊傳來陸離輕聲道:「一會兒,宇公子要帶著煙兒回來了,最後一次,讓我牽著妍兒的手,一起把這段路走完。」
浣妍怔住,任由那只溫暖的手緊緊覆上她的,聽見一聲輕歎:「這樣涼,不知這段路,夠不夠我暖熱它(重蓮曲第一百一十章牽手內容)。」
天邊燃起一片朝霞,嫣紅暈染了白茫茫的天際,似是被寫意地潑上了一碗油彩,天完全亮了,想到一會兒能見到煜珩,浣妍心裡漾開歡喜,開始組織語言,琢磨著怎樣向他講述這一夜她知曉的故事。
浣妍回頭,芳華殿在身後慢慢縮小,沈梨香又要被迫回到魂魄之形,只是不知,她是否還會執著地攢上一年的天地靈氣,等待明年與陸沚的相聚。
一行三人花了不短的時間才到了正殿,只因陸離這一路走得十分太慢,像是不願將這段路走完似的,所幸浣妍心裡一直忙於編撰著說給煜珩聽的故事,便十分有耐心地一同緩著步子。
朝陽終於探出頭來,燦爛金光灑遍整座王宮,浣妍站在正殿門口,仰起臉任陽光鋪灑而至,微風吹進鼻腔,有淡淡的桂香,一霎那,沁醒了她的神智。
睜開眼,便迎上一雙狹長魅惑的眼,挺直的鼻樑,嘴角掛著一抹熟悉的不羈淺笑,似拈了一縷霞光噙在唇邊。
雖是僅分別了一夜,卻好似很久沒有見到這抹笑,浣妍愣愣看著,許久才發現站在他身後的煙兒,以及大殿長長檯階下,自宮門處湧入,絡繹不絕地向正殿方向奔走而來的臣官們。
「原來你是去了梁城。」浣妍低聲道。
「浣浣這是埋怨我走時沒有與你說明麼?」煜珩笑道。
「……」雖然浣妍分析了下,覺得方纔的話確是有些埋怨的味道,但有時候,一些情緒被人窺破,問了出來,反而不那麼想承認了。
「浣浣這模樣,倒像是個等待丈夫歸來的小媳婦……呵呵呵,可是將我想念得緊?」煜珩俯下身子在浣妍耳邊問道。
有些人,還真不能這麼由著他得寸進尺,尤其是這只歪狐狸!
浣妍將眼皮翻了翻,回道:「其實我想表達的意思是這樣的,幸好你沒告訴我要去梁城,不然我可要難過了,因為我特別想念神御觀的兀真道長,還有小圓小方,說不定就纏著你一道去了,若是和你一道去了,可就要後悔了呀,後悔享受不了這王宮裡那麼美的夜景,那麼美味的吃食,那麼柔軟的床榻……」
發現煜珩的眼皮狠狠抬了一下,目露寒光,浣妍說著說著,聲音弱下去,最後乾脆閉上了嘴巴,偏頭對著煙兒燦爛笑開:「呵呵,是煙兒啊,好久不見啊!」
煙兒身著大紅的華麗喜服,頭上綰著翻覆的嫁婦髮髻,一套金釵翠環裝點全身,富貴逼人,喜慶熱鬧,原本稚氣未脫的臉,經過紅妝修飾,已帶上幾分成熟風韻。
瞧見浣妍的寒暄,煙兒嘴角微揚,雙手交握著略略低下身子行了禮,然後溫婉地柔笑道:「浣妍姑娘。」
浣妍原本只是為了逃避開煜珩欲待發作的不滿,便同煙兒打了招呼,原本以為煙兒還會如同往常那般,一臉嬌俏笑容地上前與她親近,脆生生地喊她的名字,不想,竟是這樣溫婉有禮的回答。
浣妍覺得有些不對勁,可一時又說不出哪裡不對,煙兒要嫁做人婦,而且是入宮做皇妃,活潑性子收斂起來或許也是情理之中,畢竟這宮中處處講究禮數,她學著程鳳迭那般賢淑溫婉的模樣倒是應該的。
衣袖被拉了一下,浣妍被煜珩帶進正殿一處帷幔後藏著,就見一眾臣官已進入正殿內,分作兩列垂首恭敬站著,等待著陸離自正殿王座後的金壁一側走出,開始今日的早朝,阿越站在右側一排為首的位置,不時回頭看向站在正殿門口的煙兒。
大殿內瀰漫著竊竊私語,多是在討論煙兒,感歎她天賜的好運氣,一介丫鬟身份竟能飛上枝頭做了鳳凰,將被聖上在正殿上冊封,真是無上的榮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