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柳身形一僵,猛然回頭,滿面震驚,跌坐在地上(重蓮曲第四十八章延生內容)。
浣妍覺得緣分有時候是一件很巧妙的事情,你來我往,上一次她為細柳跌坐在地上,這一次,細柳又為她跌坐在地上,為什麼每次見面都有一人要受傷,真是讓人傷腦筋。
浣妍將細柳扶起,就聽細柳顫巍巍地問了句:「你是那天坐在俞鯉門前的姑娘?」
「呵呵,是我呀,幾日不見,沒想到柳老闆還記得我。」浣妍笑道。
「也是那個頂著宣傳告示回家的姑娘?」細柳靠在一面院牆上,繼續驚魂未定地問道。
「……」浣妍絞著手指,尷尬地笑著點點頭。
「你這姑娘倒是有本事,每次都將我嚇得不輕,來說說,你叫什麼名字?」細柳順了順氣問道。
「浣妍。」
「奇怪的名字。」細柳喃喃自語一句,接著問道:「住在何方啊?」
「城東。」
「喔,那倒是離妖界王宮挺近的嘛。」細柳嫵媚笑開,問道:「那都和誰同住啊?」
「兩隻狐狸。」浣妍乾脆答道,又補充道:「還有一隻雪貂。」
「哎呦呦,嘖嘖,又是一個狐族的。」細柳皺著眉將浣妍上下打量著。
「我不是……」
「好了,不管你是什麼族,來說說,你來這裡做什麼?」細柳叉著腰打斷道,一派當家作主模樣。
浣妍眨眨眼,不解道:「據我所知,此處已被封禁,柳老闆又如何會在這裡?」
細柳神情一滯,一時語竭,只是死死盯著浣妍,有些不甘。
這個空當,浣妍憋見細柳方纔所在之地歪歪斜斜地倒著一株小草,仍有綠意,只是卻一副苟延殘喘,將要枯死的模樣。
不過,這已是浣妍進入閬苑之後見到的第一株尚還存活著的小草,不禁湊上前去,卻被細柳一個箭步衝過來擋住去路。
望見細柳虎視眈眈的神色,浣妍問道:「方纔,你便是在救這株草麼?」
「這與你無關。」細柳原本嫵媚多情的音調忽然變得冷冰冰。
「好吧,我只是瞧著它將要枯死了。」浣妍無奈答道。
「什麼?」細柳神色緊張起來,慌忙蹲下身子去查看,浣妍也跟著湊過去。
只見那株草剛才還有些綠意,此時卻已透出枯黃之色,並且不斷明顯起來,整株也癱倒在地上,像個油盡燈枯的病人。
「哎呦呦,這可如何是好,方纔我可是向它注入了不少法力,都怪你,打斷我,如今它要死了,前功盡棄了!」細柳一臉悲色,嗚咽著埋怨起來。
「額……細柳,我……」浣妍被細柳這一說,也有些內疚起來,手忙腳亂地將那株草扶起,拚命回憶當初漓戈是如何救起那些被她捉弄得將要死掉的夜闌花。
細柳則在一旁繼續啜泣,嘴裡怨憤道:「你做這些還有何用,一個連破死魚精那告示的本事都沒有的小妖,你以為你這點道行救得了這曠世神草麼?」
浣妍的手尷尬停住,轉過頭內疚地望著細柳,只覺心裡十分難受卻說不出話來。
細柳則繼續自顧自地歎氣落淚,玉顏上的胭脂水粉都被哭得花掉了,此種梨花帶雨的風情,便是浣妍這個姑娘看著,也是心疼不已(重蓮曲第四十八章延生內容)。
「曠世神草?」浣妍尷尬發問,想藉機轉移一下美人的注意力,心裡則是有些惴惴,這是要有多寶貝的東西啊,真要有個三長兩短……
「嗚嗚,這是曠世神草啊,你怎麼會知道,種這株神草的人一千年前都殞滅了,你這點道行的小妖又怎麼知道?」細柳頓了一下,又歎道,「其實,六界裡,除了我,也沒人知道它的存在,不然早被人奪去了。」
「所以,你就將它養在閬苑?」浣妍有些明白過來,閬苑被封禁,在這裡秘密養植可能被六界覬覦的神草,的確是個明智之選。
「算是吧。」細柳點點頭,接著又繼續憂傷道:「可是,我不能讓人知道這世上有這株草,那就只能憑一己之力去養植它,如今,一千年過去了,我卻依舊不能種活她,即便是種活了也很快死去,根本沒法等它長全了拿來救人。」
浣妍腦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立即問道:「這是什麼草?」
「唉,道行淺的小妖就是沒見識,還來問是什麼草,嘖嘖。」細柳含著淚花不耐煩道。
「我若是道行高,有見識的話,我必會搶了這草立刻跑,便沒這功夫問你了。你是希望我道行高,有見識呢,還是希望我道行淺,沒見識?」浣妍幽幽回道。
「它是『延生』。」細柳撇了撇嘴答道。
浣妍好奇抬頭,在細柳身邊坐下,雙手托腮靜待下文。
「『延生』,顧名思義,延續生命,能生死人肉白骨,可用之六界所有生靈。又因它是上任花神柘舞養植而成,故而又名『舞延生』,所以它是神草,仙草無法與它相比。」
「花神柘舞?」浣妍驚道。
細柳輕笑一聲,說道:「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小輩聽到柘舞神尊的名字必會如此,那我可要告訴你,當年我與神尊有些交往,這神草便是我向她求來的。」說完細柳揚起一副自豪之色。
「看來,前輩真的很前輩,我只聽說了前輩一些事跡,卻不知前輩已是這麼多年的道行。」浣妍一臉崇拜道。
話音剛落,細柳揚起一隻水蔥指點了點浣妍的額頭,略羞澀又略自得地說道:「你是想說我看起來依然很年輕貌美麼?你這丫頭,真會說話!」
「……」浣妍訕笑著。
「啊!」細柳發出她慣有的驚聲尖叫。
浣妍只覺自己的心呀肝呀什麼的都跟著顫了一顫,順著細柳的目光看去。
只見,原本癱倒在地上的那株仙草,此刻竟然挺然而立,重泛綠意,頗有些生機。
二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對方,靜默了半晌。
細柳愣愣地望著那草,迷茫地開口道:「你說,這是我的法力起作用了呢,還是因為你擅長養植花草的緣故呢?哎呦呦,嘖嘖,怎麼你隨便扶了扶,它就活泛過來了呢?」
浣妍表示同茫然,腦中卻交疊著閃出幾個畫面,魔界噬魂境象裡極正宮下那些活過來的花草,出了幻想後原野上樹下的那些活過來的草,還有契盟山石碑上長出的蔓草……
仔細回憶下來,自她出了水明澤之後,此事常有發生,處處透著詭異,浣妍心裡忐忑起來,是否她的身世和妖界、魔界都有些關係?想至此,浣妍覺得有些悲催,自己不過莫名其妙地救活了些花草,卻被這些詭異的事實牽扯得越來越妖魔化……
「我說小浣啊,想什麼呢?」細柳拍了拍浣妍的肩膀(重蓮曲48章節手打)。
浣妍頓醒,好吧,自浣浣、妍寶之後,她又有了第三個名字,小浣。
「你剛才說什麼?」浣妍問道。
「我說,你這小妖定是沒見過這神奇的景象,看懵了吧,剛才呆頭呆腦的樣子真是有趣得緊,唉,這也沒辦法,誰讓你道行淺呢,不過話說回來,雖然之前我也曾讓它長成這般模樣過,但今天它還是活泛得有些蹊蹺。」說著,細柳意味深長地看著浣妍。
浣妍怔住,半晌,望著那株「延生」問道:「你要用它來救俞鯉吧?」
細柳怔住,半晌,一臉驚訝,難以置信地將浣妍盯了許久才緩慢開口道:「你如何知道?」
浣妍笑笑,眨眨眼道:「猜的。」
細柳收起訝色,嗔道:「莫要裝了,我們都開誠佈公,不錯,我種這『延生』,就是為了替那死魚精續命。」
「這麼說你知道俞鯉命不久矣?」
「唉,我如何會不知道。」細柳歎一口氣,嫵媚的臉上散去風情倨傲,徒染悲色,「問題是,那個死魚精可能自己還不知道他就要死了。」
「為什麼?」浣妍奇道。
「那個死魚精,就是個死腦筋,只曉得愚忠為他人賣命,卻從不為自己考慮。
你這小妖道行雖淺,卻也當聽過魔尊敖岳的一些事吧,六界皆傳因為他修為高深,方得以跳入魔障,不僅毫無懼色,未曾呼痛,還能全身而退,安然在魔界迅速當上了新任魔尊。
可是,有界崖下的深淵,漆黑一片,魔障又是一片黑霧,那霧裡的情形又有誰能看得見?眾人未看得見,便自作主張地認定是敖岳自己獨身受了那剔肉刮骨之痛。」說到這裡,細柳臉上現出憤憤之色。
「難道是俞鯉他……」浣妍喃喃開口道。
「沒錯!」細柳突然激憤起來,「那個敖岳,不過是利用俞鯉的一片忠誠之心,自己要去墮魔,又擔心會被魔障絞殺,便藏在俞鯉真身之內,由俞鯉替他擋了那魔障之苦,虧得俞鯉在他身邊辦事多年,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那個敖岳,合該就是個魔頭,被五神封印也是他的報應!」
「那俞鯉當時就葬身在魔障裡了麼?」
「我去魔界尋到俞鯉的時候,他確實已不省人事,全無氣息,那敖岳只稱回天乏術,我求了許久,他渡了三百年修為給俞鯉便甩手不管了,我雖氣憤,但好歹俞鯉還可留著一口氣等我想到辦法。
奈何我當時不過一個即將歷劫飛仙的樹精,算不得妖算不得仙,哪一界都沒有朋友,所幸我想起與花神柘舞有過交往,便去求了『延生』,每日用法力澆灌維持生機,不時淬一些那神草汁子餵給俞鯉,慢慢的他便要醒轉。
可是我歷劫飛仙之日將近,我擔心天雷劈來傷及他,便逕自躲向別處,躲了幾日,我便想念了他幾日,終於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麼呢?不過是和他在一起,他是不能再做回他的東海仙人了,我又何必飛仙?於是,我又求了花神替我撤了那劫。
奔回我們落腳之所的路上,我告訴自己,若是俞鯉醒了,那我便一心一意追隨他,再不計較他與東海龍公主之事,若是還未醒,那我願當他是我的劫,這輩子是生是死也要歷這趟劫。
可惜,最後,哪一種結果都不是。」
細柳敘敘說著,神色淒惶,說到最後已儘是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