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離,」衛琬輕輕掀開的馬車的簾子,看著正專注趕著馬車的高大男子,輕輕問出了一個縈繞心頭已久的問題,「你究竟是誰?」
鴻離依舊保持著揚鞭催馬的姿態,他知道衛琬遲早會問出這個問題,只是,他還沒有準備好答案(胭脂惑144章節)。
沉默片刻後,衛琬淺淺微笑,低聲道:「不想告訴我也沒關係,只要這次你能平安送我回錦朝,我可以許你高官厚祿,錢財萬貫,抑或是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鴻離先是一怔,隨即回眸低笑出聲。雖然他在笑,但那雙彷彿被冰雪覆蓋的眼底,卻冰冷依舊,甚至還有些許怒意。他斜斜挑眉問道:「倘若我想要的是某個人抑或是某個家族所有人的性命呢?」
這次輪到衛琬發怔了,她秀眉微蹙,定定地看著鴻離的眼睛。那雙可以收斂所有光華讓自己毫不起眼的眸子,如今散發出的竟是毫不掩飾的怒意。那樣的怒火並非衝著自己,彷彿穿越了歲月的洗滌注視在某個過去的時間,散發出一種名為仇恨的氣息。
略微遲疑了一下,衛琬鄭重道:「不管你想要的是什麼,本宮以錦朝皇后的名義許諾你,定會盡我所能幫你達成所願。」
「倘若我想殺的那人是你在意的人呢?」他不依不饒地追問,眼底閃爍著探究的光芒。
那一瞬間,衛琬腦海中浮現的是蕭承鈞的身影,然而,當那個影子淡去後,那個穿著朝服寂寞坐在龍椅上的少年又浮現眼前。她微微皺了眉,腦海中的幻影如水波搖曳,隨即破碎歸於湮滅。
看出了她的猶豫,鴻離的眸光有片刻的黯淡,但他隨即笑道:「你放心啦,我的仇會自己報的,不會強求你的許諾,」他轉身繼續揚鞭催促馬匹,「到了錦朝,你只要把我引薦給皇帝就好(胭脂惑第144章逃離內容)。」
衛琬訝異地輕咦出聲,鴻離看了她一眼,皺眉道:「有什麼好驚訝的?」
「你不是想求榮華富貴的人,」衛琬靜靜道,「況且,你是冥夜宮的殺手,怎麼能在朝堂上任職呢?」
「我已經脫離冥夜宮了,」他毫不在意地說,「為他們賣命了這麼多年,也該是做點自己的事情的時候了。」
「……」衛琬啞然,那樣的地方,難道也可以隨意離開嗎?聽聞冥夜宮的殺手只會有兩種下場,一種是任務失手被殺,另一種是失去戰鬥力後被冥夜宮清洗掉,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有誰可以脫離它。
何況,鴻離的語氣……也太過輕描淡寫。
「唉呀,我是貪圖榮華富貴嘛,整天刀頭上舔血的日子過夠了,想出人頭地飛黃騰達一番,沒有什麼好疑惑的。」他似乎又恢復了隨意灑脫的本性,語氣也變得油滑起來。
衛琬不由得輕笑出聲,難道冥夜宮的殺手都是這麼個脾性嗎?時而冷酷如萬年冰川,時而不羈如行雲流風。
心念一動,她出言問道:「你可認識夜遼,冥夜宮排行第三……或者是第二的殺手。」曾經似乎聽蕭承鈞說起過,冥夜宮每年都會舉行一次試煉,來檢驗麾下殺手的進境。當時蕭承鈞曾說,夜遼的武功已經大有進益,雖然比排名第一的殺手還有差距,但奪得次席應該不在話下。
如今時過境遷,冥夜宮的試煉想必早就舉行過數次,夜遼的排名應該也會有所變化。
鴻離聳了聳肩,道:「殺手的身份和面容可以千變萬化,你怎麼不懷疑我就是夜遼易容成的?據我所知,冥夜宮每個殺手在出師前都要經過易容的培訓。」
衛琬淺笑道:「不可能,他是個很特別的殺手,以他的傲氣,既然敢以真實面目行走江湖,就不會做出這種事,何況,」她的目光投向他空無一物的腰間,「他的佩刀時時不離身邊,而你身邊卻沒有任何兵器(胭脂惑144章節)。」
她還真是好奇,膽敢孤身一人闖入瑤支王宮,週身卻不見任何兵器,這樣的殺手,在冥夜宮究竟能排到怎樣的位置?
鴻離挑了挑眉毛,「你還真是瞭解他。」只說了這麼一句,他的眼神已經瞬間嚴峻,直直地瞥向前方的樹林。
衛琬雖沒有他那樣的眼力和洞察力,卻也直覺到危險的逼近,下意識地放下了車簾,遮擋住自己的形容。之前的人皮面具已經被容舒收走,而不知怎的,鴻離身邊也沒有攜帶任何可以易容的東西。
況且一路追兵不斷,他們幾乎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更不可能去購置能夠易容的物品了。好在鴻離身上有出城的令牌,想來他和容舒是相識的,衛琬雖知趣的不去詢問他們之間的關係,但從他肯帶自己走這一點看來,他和容舒應該有了分歧。
時間已經容不得他們做任何躲藏,前方的樹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即一列士兵舉著火把沉默地從樹後走出,為首的那人雖然用銀盔遮擋住了面容,但鴻離仍是一眼認出他是容舒。
雙方對峙良久,終於還是容舒先打破了沉默,「你半月前就該離開瑤支,為何今日本殿仍會在這裡遇到你?」
鴻離撇唇一笑,「有些事情耽擱了,我正快馬加鞭趕往目的地,就不與殿下多話家常了。」
容舒卻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自顧自道:「不知和你同行的是何方神聖,為何一直藏在馬車中,如此吝於賜見?」
「放我過去,」鴻離簡單明瞭地說,「憑著這幾個人,你是攔不住我的。」
鴻離的五指扣緊了馬鞭,雖然表面上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心底卻微微一顫(胭脂惑第144章逃離內容)。容舒竟敢私下領兵追到這裡來,擺明了是不會放衛琬走的。
之前他雖然按照容舒的意思啟程去錦朝,心裡卻始終放不下那個萍水相逢的女子。在她柔弱美麗的外表下,隱藏著的是如同南疆的曼陀羅一樣的靈魂,不懼詭譎多變的氣候和土壤,在最貧瘠的土地也能肆意綻放。
那樣的女子,那樣倔強的靈魂,不應該被任何人所禁錮。
所以,他鬼使神差地回到了瑤支的王都。或許是命中注定,在回到王都的第三個晚上,他在皇宮燃起的火光中看到了那一枚綻放在夜空的藍色焰火。
冥夜宮最高級別的殺手令,它的價錢是普通人窮盡一生也難以想像的。這世上有能力買到它的,而且深陷皇宮的,除了衛琬,他不做別想。
儘管已經脫離了冥夜宮,他還是搶在駐守此地的殺手前潛入了皇宮,帶走了她。瑤支的守衛並非等閒之輩,他其實已經受了內傷,只不過一直強撐著罷了,如今面對容舒,連半分勝算也不會有。
多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那種面對強敵的惶恐,自他殺了第一個人後就不曾出現過,然而,只因為身後有她,他竟然不自覺地惶恐。
一滴冷汗就要從額際流下,在這樣對峙的時刻,一旦他露出破綻,容舒便可立刻拆穿他的虛張聲勢。然而,容舒卻輕輕地笑了,揮手示意身後的士兵讓出一條路來。
「本殿不過是親自來送你一程,此去錦朝路途遙遠,本殿祝你一路順風,心願得償。」說了這一句後,他輕輕催馬走到一旁,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直到馬車奔出數里外,鴻離才鬆了一口氣。而此刻站在高處遙望他們的容舒,已經摘下了銀盔,唇角彎出詭異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