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明家在幾十年前也算是大戶人家,是種花的行家,其先祖明飛鴻曾種出過一株青龍臥墨池,被兆德帝賜了一塊天下第一牡丹的匾額,榮耀一時(胭脂惑第59章公堂辯內容)。」蕭承鈞淡淡道,目光仍凝著在台上。
衛琬看著那衣衫襤褸的女孩兒,疑道:「若是如此,明家的後人又如何會淪落到這等地步?」
蕭承鈞的笑容裡有幾分冷意,「福兮禍之所倚,得了這樣的榮耀,明飛鴻自是要將這株牡丹奉入皇宮,誰知將花送至御前,打開罩布,這花卻已經腐爛不堪,欺君之罪,便是如此了。」
衛琬的眉不由得皺緊了,「怎麼會這樣?」
蕭承鈞喝了一口茶,才徐徐道來。那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彼時他尚未出生,但幼時也聽聞奶娘說過,世人大抵有兩種猜測。一種說是明飛鴻受人陷害,在他送的花上做了手腳,明家是無辜受冤。另一種則是說以明家當時的財勢,怎會輕易讓旁人得了手,自然是明飛鴻捨不得這名貴的青龍臥墨池,寧可拼了全家性命也要將這絕世罕見的牡丹花留在明家。
對於第二種說法,當時便有人反駁,有道是名花易求,國手難尋。這明飛鴻既有種出青龍臥墨池的本事,怎會捨不得這一棵花,再種出一株便是了。然而明家後人雖窮困潦倒,卻總想著再種出一株青龍臥墨池來,卻沒想到幾十年過去了,到了明洋這一輩上,這株奇花才重現世間,可見想要種出也並非易事。
然而種種爭論已是身後事了,因觸怒天顏,明飛鴻被斬首示眾。還算兆德帝仁厚,未曾禍及明家老小,只不過是收繳其產業罷了(胭脂惑第59章公堂辯內容)。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衛琬已能明白。一家之主變成朝廷欽犯,產業又被收繳,世上錦上添花不乏少見,何曾見過雪中送炭?明家落到如此地步,可想而知。想來林興遠也是覺得明家軟弱可欺,不會有人替他們出頭,才如此行事的罷。
衛琬微微瞇起了眼睛,看著跪在王倫面前的那名官吏,眼中掠過一絲寒意。看他的樣子,雖然嘴上說著惶恐,臉色和語聲卻是絲毫未變,可見得今日這場自首的戲碼,並非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
正自思量間,蕭承鈞卻湊在她耳邊道:「既是來看熱鬧,不妨離近些,也好摻和一腳,你說是不是?」
他眉目含笑,語聲輕軟,衛琬還未來得及說話,腰身已經被他攬住。蕭承鈞袖間射出一道銀光,釘在露台的抱柱上,而他自己已經攬著衛琬一個翻身出了露台,直直下墜。
所有人都聚在台下,酒樓下甚是僻靜,且蕭承鈞身法極快,衛琬只覺身子一輕,隨即便止住了墮勢。蕭承鈞替她將頭上的書生方巾向下拉了拉,才含笑在她額上彈了一記,拉著她向人群中鑽去。
台上的林興遠鐵青著臉看著面前這一幕,氣得渾身發抖,卻說不出話來。林雪楚卻尖聲叫道:「大人明察,我父親是冤枉的,這盆花是父親以千金之價在外地購得,並非明家所有!」
晏語移步至林雪楚身側,柔聲勸慰道:「姐姐莫要著急,凡事都要講究證據,城守大人明察秋毫,必然不會冤枉了任何人的。」
晏語的容貌生得並不算極美,然而眉梢眼角卻別有一種風情。衛琬不由得向蕭承鈞道:「我看這林家事發,多半與晏……」她話未出口,嘴唇已經被他用手指點住。
「觀棋不語。」他挑了挑眉毛,輕聲道。
王倫沉吟片刻,向那襤褸少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這才將埋得極低的頭仰起,這一抬頭,頓時吸引了所有在場人的目光(胭脂惑第59章公堂辯內容)。只見她不過十四五歲模樣,生得雪膚花貌,一雙杏眼顧盼生姿,正是個美人胚子。
「民女明橋芸,請大人為民女冤死的父親和身陷牢獄的哥哥做主!」她重重叩首,語聲淒楚,分外惹人憐愛。「家父一直隱居鄉間種花,誰知就是這盆牡丹,竟惹來彌天大禍,大人若不肯做主,民女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來人!」王倫威嚴開口,「將一干涉案人等帶回衙門,待本官細細審來。」他環視了一下四周,又補充道:「今日的品花大會,因林氏的牡丹來歷可疑,擇日再評!」
城主既已發話,在場的人就是再有什麼怨言也不敢說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行人離去。今年的品花大會,八成就要這樣不了了之了。
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大嚷了一聲:「咱們也去衙門看看熱鬧,看今天的情形,林老爺今天是要倒霉了!」
一語提醒了眾人,大夥兒本來就是來看熱鬧的,誰知出了這檔子事,品花大會的熱鬧沒能看完,那麼看看審案的熱鬧也是好的。不多時,衙門門口便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衛琬本以為蕭承鈞還會繼續隱身在人群中看看熱鬧,卻沒想到他徑直向堂上走去,立即便有衙役橫過佩刀攔住了他。蕭承鈞從懷中取出一枚令牌模樣的東西,師爺下來接了呈給王倫,王倫一看之下大驚失色,忙不迭下堂跪拜道:「卑職參見王爺,不知王爺大駕光臨,卑職罪該萬死。」
蕭承鈞擺手道:「本王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來平城體察民情,本就不欲張揚,王大人何罪之有?」
衛琬好容易才憋住笑意,還說不欲張揚,在這樣的眾目睽睽下亮明自己的身份,恐怕到不了傍晚,整個平城就會知道靖王大駕光臨了。
「王爺說的是,請王爺上座(胭脂惑59章節)!」王倫站起來,頗為疑惑地看著蕭承鈞身後的衛琬,疑道:「這位公子是?」
王倫曾在帝都任職,朝中上下無人不熟。然而卻從未見過衛琬這一號人物,見他能有資格跟隨靖王,想必官位不低,自己卻毫無印象,少不得厚著臉問一句,免得鬧出什麼笑話來,影響了自己的仕途就不好了。
蕭承鈞瞥了衛琬一眼,輕描淡寫道:「這是本王府中的管家,大人不必以本王為意,還是盡快審理此案才是。」
王倫見他如此說,才放下心來入座,蕭承鈞則帶著衛琬在右邊的偏位上坐了,靜聽王倫如何審案。
王倫見有靖王在座旁聽,自是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人證物證,無一不細細審來。林興遠父女雖大呼冤枉,然而既有明橋芸出首告狀,又有當日審理明橋安一案的大小官員佐證,甚至連收受的賄賂都已查抄出來。
面對鐵證如山,林雪楚兀自喊冤不休,林興遠卻閉了嘴不再言語,眉目間滿是陰鬱。
其時日已夕斜,王倫見過場已然走得差不多,便一拍驚堂木,結案道:「林興遠父女為了在品花大會中奪魁,買通官員將明橋安下獄,證據確鑿,現除去林雪楚參加品花大會的資格,將林興遠下獄待罪!」
林興遠面如死灰,更不爭辯一句,任由衙差將自己拖了下去。晏成得意一笑,向王倫諂媚道:「大人斷案如神,還了明家公道,真是大快人心啊,既然如此,想必那明橋安也能放出來了罷?」他這話雖是對著王倫說的,眼神卻有意無意瞟向明橋芸處。
王倫還未說話,女子清脆的聲音已然響起:「啟稟大人,民女還有話說,」明橋芸直直跪在堂下,眸光凜厲,「買通他們陷害哥哥的雖是林興遠,但害死我父親的卻是他!」
她抬起手臂,竟是直直指向晏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