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宮雖沒有昭鳳宮奢華,但在氣度上卻遠遠超過了昭鳳宮(胭脂惑39章節)。空曠的正殿寂靜無聲,連衣料摩挲的沙沙聲都顯得格外刺耳,衛琬只能盡量將步子放得穩一些。
在先帝駕崩後,大部分沒有子嗣的妃嬪都已被送往北宮,只剩下幾位身居一宮主位的妃子被晉為太妃,得以留在宮中。此刻,她們正整齊地坐在兩側,看著衛琬從她們面前走過。
走到太皇太后的鳳座前,衛琬恭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朗聲道:「臣妾參見太皇太后,願太皇太后長樂未央。」
高氏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聲音,而是自顧自地品了一口茶,雙眸微瞇道:「阿雲,這茶有些冷了,再兌些熱水來。」
姜嬤嬤上前端過茶盞,殷殷勸道:「這茶雖能提神,卻也是少喝為好,娘娘畢竟年事已高,還是要多保養才是。」
高氏鳳眸微啟,眼底閃過一絲厲色,「來人,賞她十個板子!」
姜嬤嬤立刻下跪告饒道:「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實在不知錯在何處,還請娘娘明示!」
高氏緩緩開口,雖然是對著姜嬤嬤說的,但眼神卻一直落在跪著的衛琬身上。「你們這起子唯恐天下不亂的奴才,巴不得哀家年老力衰管不了你們的事,才好由著性子折騰。」
姜嬤嬤膝行上前幾步,抱住了高氏的裙擺,哀聲道:「太皇太后恕罪,奴婢一時失言,絕無此意,天地可鑒吶娘娘(胭脂惑第39章覲見內容)!若是老奴有這樣的心思,定會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太皇太后莫要動氣,不過是個把奴才而已,娘娘鳳體要緊啊。」蕙太妃上前勸道,卻被高氏狠狠瞪了一眼。
「怎麼,連你也覺得哀家上了年紀,不中用了!」
蕙太妃的臉色驟然蒼白了,連忙跪下道:「嬪妾不是那個意思,娘娘恕罪。」
「拖出去!」高氏微微提高了聲音,連看也沒有再看蕙太妃一眼。
兩名宮監立刻上前來,將姜嬤嬤拖了出去,不多會院子裡便傳來了打板子的聲音,還有蒼老的慘叫聲。高氏眉頭微皺,對魏崎吩咐道:「叫他們拉遠些打,沒得污了哀家的耳朵,順便叫這些子人也散了罷,讓哀家清靜清靜。」
幾位太妃頓時臉上都是紅一陣白一陣,好歹她們也曾是先帝的妃嬪,太皇太后卻讓一個太監來命令她們散了,實在是狠狠地駁了她們的面子。
「娘娘既然乏了,那嬪妾等就先告退了。」幾位太妃諾諾告退,衛琬卻還跪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過了許久,才聽到魏崎說:「皇后娘娘快起來罷,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乏了,您吶,還是下回再來覲見吧。」
衛琬緩緩抬起頭,看到魏崎似笑非笑的臉,勉強擠出些許笑意:「多謝公公提點了。」
魏崎低眉道,「娘娘客氣了。」分明是句恭敬的話,但魏崎的語氣中卻連半分恭敬都沒有,反而多添了幾分倨傲。
昨晚本就因為沒有睡好而渾身酸痛,又在這裡跪了那麼久,當她步履蹣跚地走出懿安宮的正門時,裡面傳出來了陣陣嗤笑聲(胭脂惑39章節)。連身邊的婢女對自己也少了昨晚的恭敬,畢竟從太皇太后對待她的態度來看,這宮裡是不會有人把她真正當作皇后來尊敬的了。
彷彿是覺得她還不夠狼狽,在穿過御花園回宮的路上,偏偏又遇到了蕭承鈞。
他今日身著銀白色團龍親王朝服,玉冠束髮,越發顯得眉目清朗。「臣參見皇后娘娘。」他斂衣單膝下跪,語聲從容地讓她心痛。
「……皇叔……不必如此,快請起……」她哽咽了一下,才斷斷續續地說,躬身還禮。
「娘娘身為皇后,母儀天下,自古以來君臣朝綱不能亂,微臣雖忝長了輩分,卻仍是臣屬,娘娘無需若此。」他仍舊低垂著眸子,語氣波瀾不驚。
還未等她開口,他已經開口:「微臣正要去覲見太皇太后,先行告辭了。」說罷,他便起身繞過了她,向著懿安宮的方向走去。
「娘娘,您怎麼了?」見她只是木然站在原地,周圍的侍女小聲問道。
「沒……沒事……」她這樣說著,視線卻不可抑制地漸漸模糊,最終消融在了壓倒一切的黑暗中。
「王爺,王爺,我家娘娘暈倒了!」眼看衛琬暈倒,驚慌失措的侍女看到靖王還未走遠,急忙追上來求助。
不過是幾步的距離,只要轉過頭,就能看到她。然而蕭承鈞卻沒有回頭,只是淡然道:「還不快去請太醫來,順便叫人抬春凳來,將皇后好生送回宮去。」
「……是,奴婢這就去辦。」幾個婢女立刻分頭去了,只留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守著衛琬。
蕭承鈞站在原地,沒有回頭,終於還是舉步前行。直到穿過了幾道迴廊,他才駐足回首,遠處的她顯得那樣單薄,身子軟軟地靠在一個小丫頭身上,眼睛緊緊閉著,凸顯出濃黑的睫毛,襯得臉頰越發蒼白(胭脂惑第39章覲見內容)。
直到看著她被送回宮去了,他才離開了迴廊。他並沒有撒謊,今天他確實是來覲見太皇太后的,不過不是他主動求見,而是高氏傳召。
懿安宮的正殿很是寂靜,除了端坐在正位的高氏外,就只有魏崎在旁邊伺候著,平日裡伺候太皇太后的姜嬤嬤也已不知去向。蕭承鈞斂衣下拜,「微臣參見太皇太后,不知太皇太后如此著急傳召所為何事?」
高氏示意魏崎將他扶起來,「怎麼,不再叫我母后了?」
蕭承鈞抬起眼睛,眸光清淡,「您是太皇太后,當今聖上的祖母,而子驀只是一介朝臣,忝居親王之位,卻並非嫡出,所以不敢叫您母后。」
高氏看了他一眼,悠悠道:「可是你小的時候,總是叫我母后的。」
蕭承鈞的手指不易察覺地握緊了,曾經是有過那麼一段時間,他以為那個衣著華貴的皇后是真心對自己好的,所以他總是跟在她身後叫著母后。雖然她只是他的嫡母,並非親生母親,卻總是很疼愛他,教他認字讀書,給他好吃的點心和羹湯。
他一字字道:「稚子無知,不曉得君臣綱常,所以僭越了。」
高氏眼中掠過失望之色,「承鈞,你是決心要與哀家劃清界限了,是嗎?」
蕭承鈞拱手道:「微臣不敢,身為天子朝臣,自當盡心竭力為朝廷和皇上效力,死而後已。」
「好,好,」高氏喟然長歎,「你執意如此,哀家也無話可說,不過無論如何你都要記住,你是成宗皇帝的兒子,是蕭氏子孫,你的血統和權力,都是皇族給你的。」
蕭承鈞注視她良久,才冷然道:「多謝太皇太后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