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相府的氣氛很是不尋常,自從那日蕭承鈞親自送衛琬回府後,所有人都在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打量衛琬,彷彿她一日之間頭頂生出角來了似的(胭脂惑9章節)。
樂陽郡主母女雖然表面上還維持了平日裡的不屑一顧,卻再也不來向她找麻煩了,衛琬倒樂得清靜(胭脂惑第9章玉碎內容)。然而這樣的平靜也只維持了短短幾日,這日剛用過晚膳,衛覃便在飯桌上發話了:「琬兒,待會跟爹爹到書房來一下。」
這本在她的意料之中,是以並不驚慌,而是平靜的將茶盞放回到下人手中的托盤上,輕輕點了點頭。
衛琬到書房時衛覃正在臨帖,寬大的宣紙上墨跡淋漓,寫得是《蘭亭》。待得衛琬輕輕關上書房的門,衛覃才停下了筆,目光灼灼的看著女兒,沉聲問道:「你與靖王……」
其實只問這四個字就夠了,衛覃縱橫官場多年,平日裡向來是說三分留三分,另有三分不言而喻。然而衛琬卻微微揚起了眉毛,脆生生道:「衛琬愚鈍,不知爹爹說的是什麼意思?」
衛覃的嘴角不易察覺的撇了撇,聲音又陰沉了幾分:「琬兒,你的斤兩爹心中清楚的很,無需揣著明白作糊塗。」
衛琬微微一笑:「既然爹爹清楚的很,那還要我說什麼呢?」
「你!」衛覃勃然大怒,手中的毛筆重重落在宣紙上,然而看著衛琬倔強的臉容,他還是強忍下了怒氣,「你先回去罷,不許再出門,更不許與兩位王爺再有什麼牽連!」
衛琬唇角的笑意含了幾分輕蔑,「爹爹不是一直指望著女兒們能攀龍附鳳嗎,怎的今日竟會這樣說?」
那一瞬間衛覃的表情極為複雜,她不知該如何解讀。衛覃的臉上除了憤怒之外,似乎還有憐憫,那樣的眼光是她從未在父親臉上看過的。從小到大,衛覃其實很少關注她,更不曾對她表現出半分憐愛,然而今天他的神情卻如此無奈,衛琬第一次覺得,他是她的父親。
父女兩人沉默許久,衛覃才緩緩開口:「桓王昨日向皇上上表,求娶淳於暖河。」他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麼一句,便重新執筆臨帖,再也沒有抬頭去看衛琬(胭脂惑9章節)。
那一刻,衛琬眸中彷彿燃起了火焰,她從來沒有這樣恨過眼前這個人。即使從前因為他的漠不關心,她一直在恨他,然而卻從未恨的如此深刻。因為他是她的父親,因為他竟如此輕易的抓住了她的軟肋,一語擊中她最脆弱的部分。
她的手顫抖著絞緊了衣角,找不到任何還擊的方法,只能倉皇退出書房。衛覃平靜的語聲不停在她耳邊迴響,「桓王,求娶淳於暖河……」
淳於暖河,那個紅衣烈烈的女子,那日在宴席上驚鴻一瞥,連身為女子的她也要被那樣的風采氣度所折服,更何況……是他!
衛琬一路渾渾噩噩的回到了清荷居,將不知所措的茗兒關在門外,自己靠在房門上,脫力般慢慢癱軟下去。
那日在皇宮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淳於暖河驚才絕艷的劍舞,蕭杞風錦上添花的擊鼓聲,還有那莫名其妙落到相府兩次的芍葯。那日她已經起了疑心,卻總是不肯相信,然而事實還是這樣殘忍的擺在了眼前。
那日擊鼓的是他,所以一切都是他安排好了的,對於淳於暖河,他是志在必得,所以第一次就選中了她。而對於自己,是因為要背棄彼此間的誓言,所以才想給她安排一個歸宿,還是……他還有更深的目的?
衛琬冰冷的手狠狠摀住嘴唇,努力壓抑著喉中的不適感。那一刻,她很想放聲尖叫,讓所有的情緒隨著叫聲宣洩,然而,她不能。
她淚流滿面的將胸口的玉珮抓出來,曾經那樣溫潤的熨帖著肌膚的美玉,如今卻讓她覺得那樣寒冷。她握緊了玉珮狠狠一扯,紅色的絲線勒入手心,同樣也在她的脖頸上留下了印痕。當絲線所能承受的力度達到極限時,手上的壓力忽然消失,只餘淡淡血痕。
碧玉染上了淡淡血跡,在光線的折射下有種流光溢彩的妖異,衛琬輕輕站起身向內室走去,那枚玉珮就隨著她的動作滑落在地,叮得一聲裂為兩半(胭脂惑第9章玉碎內容)。
不知過了多久,茗兒再一次嘗試著推了推房門,竟然很輕鬆的推開了。她正想開口問問小姐怎麼了,目光卻被地上的玉珮吸引了,作為衛琬的貼身侍女,她是知道那玉珮的來歷的,茗兒摀住了嘴,生怕自己的聲音吵到小姐。
然而衛琬平靜的聲音已經從內室傳出來,「茗兒,把地板打掃一下,不該要的東西就……」她略微停頓了一下,才以更為冷靜的聲音說:「丟掉吧!」
茗兒看看地上的玉珮,不知所措的看向內室,「小姐……這玉珮真的……要丟掉嗎?」
衛琬似乎笑了一聲,尖銳的聲音中分不清悲喜,在茗兒聽來格外的詭異,「丟掉,不止是那個,還有妝盒底層的那些信,統統拿去燒掉,」略微思索了一下,她又補充道:「就在這裡燒,不能被別人看到,明白了嗎?」
茗兒聽她的語氣如此堅決,也不敢違抗,立刻拿了個銅盆進來,將妝盒最底層的一扎書信和碎裂的玉珮一起放進去。她微微顫抖著將桌上點燃的蠟燭拿在手中,卻遲遲下不了手,猶豫著向內室道:「小姐……真的要燒掉嗎,這些可是王爺給您的……」
她勸解的話梗在了喉頭,衛琬已經從內室快步走出來,揚手奪過茗兒手中的蠟燭,她的手指觸到茗兒手掌時,茗兒忍不住一個哆嗦,「小姐,您的手怎麼這樣冷,是不是病了?」
茗兒想要去摸衛琬的額頭,卻被她躲開,跳動的燭火映著衛琬蒼白的容顏,映出她唇角些微的弧度,在茗兒看來如此的詭異。衛琬低低笑了一聲,手中的火光便直直墜下,室內頓時一暗,隨即銅盆中便燃起了火光。
宣紙易燃,那些曾經她視若珍寶的信件很快就在火中化為灰燼,衛琬再次轉身向內室走去時,火光中傳出了玉石清脆的爆裂聲。衛琬的腳步一滯,忍不住抬手摀住了心口,玉石在火中裂開時,是否也會像她的心一樣痛?而她心碎的時候,卻只能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