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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 文 / 白焰

    早在逼走夏傾鸞時無涯老人便知道,孫兒定然會不滿他的做法【江山不若三千弦9章節】。然而事關當年對百越雲氏的信義,就算要做回惡人也罷,一生重諾的老者不能忍受日後往赴九泉無法面對故人的羞愧與恥辱。

    「夏姑娘,犬子曾與蕭守秋蕭將軍有過萍水之交,好歹也算得上是故人,若姑娘就此放手自是相安無事,若還要繼續糾纏」廣袖一翻,凌厲掌風貼著面頰掠過,夏傾鸞身後不遠的樹上落葉簌簌。這下不過是警告罷了,無涯老人並沒有用全力:「比起夏姑娘,阿月更是老頭子要關照的晚輩。」

    如此明顯的意圖已經不必再明說,夏傾鸞雖不及韋墨焰那般足智近妖,卻也並非愚鈍之人,無涯老人的意思她明白得很。

    可是,心裡總有不甘。

    「異夢石已經到手。」乾澀開口,不至於低聲下氣,但終歸是少了分氣勢,「把異夢石交給他之後我自會離去,絕不拖延片刻。」

    「自有轉交之人,不必非見面不可。」

    竟連見上一面都不被允許,如此決絕。

    夏傾鸞胸口憋悶,面對長輩且是動起手絕無勝算的老人,除了妥協與忍耐,別無他法。說到底這約定早就是定好的,既然韋墨焰已經放棄了對她的執著,那麼再拖下去確實於三人無益。

    「異夢石我放在客棧中,前輩不介意的話請移步待取。」

    無涯老人點點頭,似對此結果頗為滿意。能說服夏傾鸞遠離那兩個人最好不過,事實上他已做好打算,如果她固執己見非要與韋墨焰見面,那麼,只能對不起蕭將軍了,蕭家最後一人將由他親手抹殺。

    麻木地返回客棧,夏傾鸞取了異夢石交到無涯老人手中,渾渾噩噩全不知自己在做什麼。

    遠遠望見熟悉的七重朱閣前忙碌身影以及滿眼紅紗喜帳的剎那,她已失去所有想法。早知如此,何必千里迢迢回到蘭陵自取其辱?本以為最糟糕的結果不過是他怨憎厭惡,認為她的不辭而別是背叛,卻不想原來還有更令她絕望的結局。

    挽佳人在側,劍嘯江湖與伊人同生死,或綰三千青絲白髮,坐待紅顏化枯骨而無怨無悔。只是佳人非她,他根本不曾在意過,如此罷了。

    「他們何時成婚?」

    失魂落魄的女子突然問道,這讓了卻心事的老人略微一愣:「準備還需要些時間,再說阿月最近身體極差,焰兒把時間定在了半月後。」

    「半月後嗎……」夏傾鸞垂目沉吟,短暫思緒後驀地抬起頭望向無涯老人,面色平靜:「前輩可否將異夢石暫還於我?墨衡劍既是因我而斷,將它續好理所當然,就當做送他的賀禮罷。」

    「你要去鑄劍?」終於明白她意圖,無涯老人大感意外【江山不若三千弦第九章相見時難別亦難章節】。尋異夢石續劍不過是逼她離去的借口而已,如今她已答應遠離韋墨焰身邊,完全沒必要再執著於毀損的墨衡劍。要知道,能煉化異夢石的地方絕非尋常地界,與前往漠北尋找異夢石相比凶險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根本不需要如此拚命。

    看出老人的疑惑,夏傾鸞淡淡輕笑,目中無慾無求,無悲無喜,靜如止水。

    「七佛山上他曾救我一命,我們之間亦有過約定,夏傾鸞無論生死均為他所有。既然不能在他身側繼續護衛,至少能讓墨衡劍恢復鋒芒重歸他手中代為守護,也算是我未曾食言於他。」

    欠他的統統還清,自此再無瓜葛,他做他的武林盟主人中之龍,她亦可放下一切,靜看宿命又將引領她前往或生或死何方境地。

    兩不相關,兩不相看,此情終滅。

    「你既有此心意,我也不便阻攔。」無涯老人微微頜首,「夏姑娘,我知道焰兒癡心於你並非虛情假意,你對他用心良苦亦發自真心,只是阿月乃故人子嗣,他們二人之間又有前番姻緣,於情於理,老頭子不得不以信義為先置你於困境。他日你若有需要老頭子出手幫忙之處儘管開口,凡能做到的事,絕無不幫之理。」

    「別無他求,唯請前輩取來墨衡劍殘身,我想趕在他們大喜之前奉上賀禮當然,前輩不必說明這是傾鸞所為。」澄淨眸中,閃著令飽覽人間喜怒哀樂的老者也難琢磨的光澤。

    這是她最後的情愫。

    若要消失,便消失得徹徹底底,不留半點痕跡。

    距離大婚尚有半月,紫袖的面色已經大為好轉,由著大夫的話,如果能保持心境平穩無波,想來可以再挺上一年半載,也算得上是雙喜臨門吧【江山不若三千弦第九章相見時難別亦難章節】。

    起初紫袖猶自擔憂韋墨焰是否被迫而為,可見他逐日頻繁往來房中說些無關之事,擔憂也隨之變淡,倒是華玉不再經常出現,偶爾夜色裡幾段洞簫嗚咽才得知他還在閣中停留。

    過去年歲過得極其緩慢,家破人亡,淪入紅塵,而後被盧瀚海找到送入夕落山再度與他相見,十年默默追隨,那些時光加在一起佔據了她生命的全部意義,渾不像這一年過的,食不知味如同嚼蠟,總覺似乎缺少了什麼。

    可笑的是,當她終於又尋回期待時,竟是因為她病入膏肓,行將就木。

    她是聰明的,不會如紅弦那般妄自菲薄,也不會自以為是妄自尊大,更不會愚昧地認為這場婚事是因為他動了心才能得到,一切,不過是因她快要死了。

    那是他的憐憫而非眷戀,她和他,都清楚得很。

    閒來到那株醉芙蓉下靜坐,看亂世蘭陵難尋美景,十里拒霜絢爛連綿,如若聖潔梵焰。

    「紫袖堂主又一個人跑到這裡,被閣主發現,看守的子弟少不得又要徒受連累。」清潤響亮如珠落玉盤,過於浮誇華麗的綾羅衣角刮上棘草牽扯老遠,踏花而來的姑蘇相公一臉苦相,「該死,這地方來一次就要弄破一次衣裳,總忘記要注意枯籐枝椏搗亂。」

    雍容女子搖頭淺笑:「閣主讓你跟著我,卻也沒說要跟得這麼近,還不是你自找的結果。」

    「千金一問,一問千金。如果世人都如紫袖堂主這般聰明,在下的生意哪還做得下去?」眉眼妖嬈的男子自嘲,那朱閣之中的人有幾個不是人中翹楚?比起尋常凡人,可算得上都是火眼金睛、聰明絕頂了,連病弱近乎衰絕的女子都能一眼看穿他緊隨於後的原因,尷尬異常。

    「姑蘇相公入我破月閣也有一年了,不知紫袖這薄面可否能頂上千金求得一問?」

    堇衣女子溫和問道,姑蘇相公卻是心下一緊,臉上笑容僵了三分:「紫袖堂主求問在下哪敢要錢?只是浪蕩江湖這麼多年,在下許多事都是浪得虛名做不得真」

    「姑蘇相公,」淡淡打斷敷衍之詞,紫袖目光銳利,絲毫不見沉痾帶來的陰鬱,「我想要的答案你比誰都清楚。告訴我,紅弦是不是真的不在了?為什麼閣主忽然提出要與我完婚?我想聽實話。」

    深深倒吸口涼氣,胸藏無數江山機密的魅惑男子苦笑不已。

    他不喜說謊,可事實若說出口,不止紫袖會大受打擊,一旦被高閣上那個冷酷王者知道後,恐怕他將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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