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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章 憐骨消弭任東風 文 / 白焰

    十月正是拒霜花開最繁盛的季節,放眼碧水堤岸,十里連綿白如雪,偶有幾支紅似錦血,撩人眼目【江山不若三千弦第七章憐骨消弭任東風章節】。

    「往年拒霜花開時你都會離開,今年大概是我拖累你了。」幾聲輕咳驚起一樹鶯燕,天氣並不算寒冷,堇色長衫外卻罩著厚厚紫貂披肩,饒是如此,肺腑中的寒氣還是不斷湧上,引得紫衣女子咳個不停。

    許久未曾出門走動,紫袖覺得自己就快要成了那枯枝殘葉腐朽凋落,也不知今年還能否看到雪落蒼茫,霜降無聲。

    「以前離開是為了去山上找最乾淨的花瓣釀酒,今年……或者以後,都不需要了。」

    「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垂首淡笑,抬手指著七重朱閣的方向,堇衣女子笑顏落落不失大氣,「起初我還奇怪,是誰每年冬天在我房前放置美酒,那股芳醇時常引得閣主覓香而來。後來偶然發現你房中那些空了的酒罈才知道,原來你還是個釀酒的高手。」

    難為她還記得。華玉並不因此喜形於色,扶著紫袖走到彎曲拱橋上稍作歇息:「拒霜花清熱解毒,入酒香醇四溢,見你總陪閣主喝些烈酒,我想,或許釀些清淡的更合你喜好。」

    笑容依舊淺淡而未再言語,於華玉,紫袖總是沉默以對。

    他掩藏的太好,以至於直到病入膏肓時她才明白,原來總在身後沉默付出的人竟懷揣著那樣的心思。只是,一切都太晚了。

    「對了,帶你出來是為了看一樣東西。」忽然想起還有正事,華玉扶起紫袖走過拱橋,直到對岸的連綿花海前方才止步,「找了許久,前幾日可算找到。」

    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株桃紅色拒霜花正荼糜開放,花瓣邊緣還捲著半面的素白。

    「醉芙蓉?」驚喜漫過蒼白病容,竟將雍容面頰也染上了幾許淡紅。這醉芙蓉是拒霜花中最為名貴罕見的一種,晨時為白色,中午轉為桃粉,而傍晚,深紅如朱。

    「能見到如此難尋的花,卻也不枉此生。」

    她愛花,尤其是傲寒而不驕的拒霜花。

    這株醉芙蓉並非生於此地,而是他請人從遙遠的長安移植而來,千金不足貴,貴在只開這短暫兩月,而後便會凋謝。

    也罷,那時,她大概看不到遍地枯零的落紅殘枝了【江山不若三千弦第七章憐骨消弭任東風章節】。

    「謝謝你,華玉。」心裡一暖,誰知剛一開口便牽動了氣血,又是一陣停不下的咳聲。移開乾淨素帕,血色潸然。

    而他心頭酸澀,卻要故作平靜。

    「不必謝我,這花不是我尋來的。」淡淡看向身後,雨霽晴嵐遮望眼,看不清高高閣台上是否有那襲玄色冷衫長立,執盞臨風,也看向這邊拒霜燦爛。他說了第一個謊言,第一次騙她:「閣主知道你喜歡,親自尋了許久才找到。」

    堇裙搖曳婀娜,走進掛著露水的草叢中靠近那株醉芙蓉,回眸一笑,沉了日月:「華玉,你是個不會說謊的人。」

    身後男子陷入沉默,一如往日。

    韋墨焰與華玉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但他肩上有傷,且傷得很重,是在他與韋墨焰私下交談後的事。紫袖絲毫不懷疑這株醉芙蓉是他找來的,為了博她開心,這一年間他不知付出多少心血操勞,這點,心裡滿是紅弦的那個人不可能做到。

    微微一聲短促歎息,憐惜地拾起地上被雨打落的孤零花瓣,溫和眼眸直直望向華玉:「不必再為我做什麼,已經足夠了。華玉,我並不是值得你付出的人。」

    「可你想要的未必不能實現」沉默寡言的男人忽而一笑,清亮疏朗,那是別人從未見過的笑容,只是未免有些疏離。

    她始終為閣主與紅弦牽著那根紅線,刻意封死自己的心情,如今,輪到他做這月老。

    「閣主已開始命人準備你們的婚事,恭喜。」

    輕描淡寫,卻讓她驚得半晌無聲。

    華玉是不會騙她的,可她也明白,韋墨焰不可能忘記與紅弦的點點滴滴,有那份癡纏眷戀在,無論如何她走不進他的生命之中。所謂的婚事,從何而來?

    滿樹荼糜下,笑容乾淨的男子摘下最近的那朵拒霜花送到她面前,放佛手中拿著的是滿天下無可比擬的榮華。

    「我從不後悔所做一切。雖不能像他那般傾覆天下只為一人,但若能得你真心一笑,便是捨了這條命,華玉甘之如飴。」

    這句話此生只說一次,之後,他將作為永世沉默的旁觀者看她嫁為人婦,從此再不必為誰露出寂寞容顏,也不必枯守時光蹉跎,盼一場虛妄嗔癡。

    當韋墨焰答應他捨棄尊嚴求來的喜事時,結局已經寫就。

    本為龍鳳,鉛華洗淨後便是宿命裡不該缺失的圓滿。如今閣中上上下下都背著她在準備不久後的婚事,想來那時她穿著喜慶的婚服立於龍側,必是世間最清淨雅致、雍容高華的幸福女子。

    那些,他在角落裡靜靜看著就好了。

    看著就足夠。

    江湖中恩怨愛恨再遠也傳不到閉塞的大漠,胡笳聲聲未曾改變蒼涼曲調,似乎提前奏響了悲傷結尾【江山不若三千弦7章節】。

    彌夜用了整整半個月時間為夏傾鸞調整療養,當她得到允諾可帶著異夢石歸去時,眼中明光徹徹底底揉碎了一個戍守幾十載枯燥時光的地下遙望者唯一期盼。

    不過是一句話,瀕死的白衣女子重又煥發神采,雖說不上是開心快樂,至少已經不再心如死灰、對一切絕望。他不曾想到,遙遠萬里外素未謀面的男人竟會令她重視到如此地步,若再不讓她離去,只怕消亡近在眼前。

    「切記,半年之內,無路如何要回到這裡不得延誤。」千叮嚀萬囑咐,巨蠍遊走將她送至大漠邊緣地帶時,彌夜碧色眸中滿藏不捨與擔憂,「半年後他的命軌會與你重疊,那時你的人生便到了終結,即便我有逆天之能也無法相救。」

    駝背上白衣如雪的女子漫不經心地應著,儘管之後還要回來,但只要能再與韋墨焰相見,證明自己並未背叛於他,那麼即便要回到黑暗孤寂且沒有他存在的石室中再過上十年,她心甘情願,他也一定會等。

    一年了,他現在過得可好?是否恨她至深,或者相思入骨?

    包裹中沉沉巨石毫不起眼,卻耽擱了她整整三百多個日夜又一載春花秋落。若不是無涯老人為難,也許現在她正站在他身側同看盛世繁華,共飲一盞千杯不醉濃香清酒,何至如此虛弱地等待路途遙遙後不知悲喜的團聚?

    但願不再有艱難坎坷於前方阻攔,她只想再見他一面,僅此而已。

    那身精美的婚服還在吧?

    不曾忘記的觸感,不曾忘記的期待,祈願,可再續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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