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蘭陵風起料峭,春韭未生而油花初露,蕭索季節終於走到最後【江山不若三千弦第三章湔裙夢斷續應難章節】。
各地急報紛至沓來,河東、嶺南、荊楚三地均有門派異動,蜀中影花山莊亦因拒絕少丞等人入莊搜索的要求兩方短兵相接,一時刀光四起,平靜尚不足一年的武林再陷動盪之中。
朱閣上淡然執盞的男子並未多加顧慮,聽聞影花山莊莊主對破月閣大肆干擾其他門派橫加指責後,只是皺著眉倒掉跌入小蟲的清酒,冷冷地說了個「殺」字便不再理會。
於他而言其他人的命都是輕賤,死不足惜。
「閣主,姑蘇相公回來了。」閣前一改常態換了輕便勁裝的男子尚未下馬,蕭乾早亟不可待地前來稟報。
姑蘇相公在閣中的地位較高於其他宿主而低於堂主,平日與華玉同樣可不必參與議事,唯一的任務便是尋找夏傾鸞下落,有著副堂主之名卻無實質。之所以空予地位不賦實權是因韋墨焰對他並不信任,凡加入破月閣者須一心盡忠,而姑蘇相公從當初主動請求入閣開始便帶著不為人知的目的,若不是他於探尋此道遠精擅常人,韋墨焰絕不會由著這種人在閣中出入。
掌握著幾乎是江湖所有秘事的組織首領究竟想要什麼韋墨焰沒興趣瞭解,他允許其成為部下單純是看中消息極為靈通這點。夏傾鸞的身手與行事低調他最為瞭解,如果她是真的想隱藏行蹤,非姑蘇相公這等人物絕查不出,這也是為什麼玄瞳見其歸來便如此激動的原因。
若無傾鸞消息,你也不必再出現。
這是姑蘇相公被迫輕裝簡行提高行動效率後,武林盟主給他的唯一指令。
許多年來前往姑蘇畫廂求問的人多如牛毛,問人行蹤的也並非這一條,然而,唯獨這次姑蘇相公不得拒絕亦無法如其他事情一般月內給出回答,想要追蹤紅弦難如登天,即便發動了他所人脈依舊過了大半年才有半點蛛絲馬跡尋得。
「閣主好興致,都要天下大亂了還能如此鎮定賞景品酒【江山不若三千弦3章節】。」邁著疲憊步伐登上閣台,姑蘇相公一聲苦笑,自己的風塵僕僕與眼前氣吞山河的男人相比,簡直就是天淵之別,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到風起雲湧即將突變的現狀。
「有何線索?」韋墨焰並不與他多費唇舌,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能找到的線索很少,我親自向北一路打探,見過白衣女子的人很多卻無人能確定是否為紅弦堂主。不過半月前我在漠民的集市上發現了這個」自懷中掏出一抹素白,姑蘇相公恭謹地遞到玄衣男子身前,「漠民衣物以麻為主,雖偶有來往行商販賣些綾羅綢緞,可蘭陵的冰綃絲他們絕無處取得。」
接過薄而柔軟的白色綃紗,幾乎是在一剎那韋墨焰便確定,這東西屬於夏傾鸞。
她不喜歡被人認出與當年名動天下的江南第一名妓阮晴煙九分相似的面容,也尤為厭惡被人或有心或無意盯著打量,平日若是出行總帶著面紗,那是代表著殺戮的紅色身影中唯一一點潔白無瑕。
多少次,他就是與遮著這塊白綃的她並肩而行,戎馬征伐,打下了如今破月閣崢嶸江山。
握緊手中柔軟光滑的素白,深邃眼眸中流淌過一絲決然。
「即刻出發,前往漠北。」
「閣主三思!如今各門派紛紛高舉反旗,若是在這時離開誰來掌控大局?」尾隨姑蘇相公而來的少弼陡然失聲,毫不猶豫單膝跪地,「屬下知道閣主擔心紅弦堂主,可閣內人手空虛亦是實情,九河、少丞等皆在各地忙於征伐,此時閣中無人定會引來各門派趁虛而入,屆時後果將不堪設想!」
冷肅沉默的身影並不回答,仍盯著手中微涼面紗目不轉睛:「備馬。」
「閣主!」
姑蘇相公悄悄朝少弼擺了擺手,他決定的事何時因外力更改過?更何況事關紅弦,別說是這種空有擔憂而未成事實的事,便是各門派已經聯合攻了上來,他若是想去也絕不會猶豫半分。
「姑蘇隨我同去,召九河、少丞回來,其他人待命。少弼,我回來之前繼續由你代管閣中事務,若有問題去問紫袖,我不在,她便是破月閣閣主。」
少弼低頭不語,暗中倒吸涼氣。
閣主這是鐵了心要去漠北。
因著尋找紅弦堂主一事已經開罪犯擾不少門派,如今破月閣雖是江湖中最強大的組織,可比起昔日輝煌時差距甚遠,儘管重華門已滅,但倘若其他各門派再次結為聯盟合力進犯,無論如何是抵擋不住的。現在破月閣能傲立於江湖而不被仇人屠戮,唯一倚仗便是閣主以一敵百如修羅戰神之力,如果閣主不在……
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少弼,按閣主吩咐去做。」柔潤親和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雍容紫色鋪滿眼目,只是韶華容顏上帶著幾分蒼白病弱。
姑蘇相公的歸來早已驚動紫袖,論起對紅弦的牽掛,她是僅次於韋墨焰與蕭乾的人。
「閣中事務我會盡量幫少弼打理,漠北並無我們分會和子弟,你多加留意,早去早歸。」不問不擾,陪伴了他數載春秋的女子一如既往在身後全力支持,無論他的決定是對是錯。
有她在便可無後顧之憂。韋墨焰略帶歉意點點頭:「我會盡快帶傾鸞回來。疾行而去至多不過一月便可返回,這期間你多照看一下注意身體。」
「有華玉在,無妨。」
二人之間早有默契,再多說則嫌累贅,韋墨焰當下命人整點馬匹行裝,片刻不留直接啟程。
哪怕一彈指的時間他也再等不下去。
半年,一百多個日日夜夜的枯守等候,終於有一絲微末的消息帶來希望。
天涯隔斷,誰知情深緣淺,便是黃泉碧落踏破、舀干天河弱水三千,只要她尚未化為飛灰煙消雲散就一定能找得到。
不離不棄,死生相依。
他未死,她又怎能捨她而去?無論紅顏枯骨,哪怕只得乾屍一具也好過漫無邊際的枯燥等待,短短兩年裡他已經忍受過太多次入骨相思,也品嚐過太多回相愛相殺,說好不再放手自是要偏執到底。
茫茫原野外,迢迢碧水邊,兩騎飛盧絕塵奔馳,所過處餘風而不留絲縷痕跡,一如半年前那襲冷絕的白色紗衣飛逝而過。馬背上冷俊男人目不斜視,一直望向遙遠的北方催著馬速,眸中深邃難見其底。
傾鸞,不管你身在哪裡,是活著還是已經永久閉上雙目,一定要等我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