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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九章 死生契闊奈若何 文 / 白焰

    情之孽,驕妄嗔癡,妒恨貪慾,常靜坐清心默念以為邪物,於己身,卻無人可勘破逃脫【江山不若三千弦49章節】。

    原本人就是為情而活,無愛無恨,離思離念,一世又為何沉落?

    哪怕是帶著遠古記憶的精絕祭司也躲不開這情劫,歲歲年年暮暮朝朝,抬首望蒼穹寥落幾多繁星,垂目憐指尖遺失哪般溫柔,等待流連的,也不過是一個素未相見的人而已。

    「只有在這裡你才能活下去。」纖細冰冷的絲絃割破手指,淺眉輕斂,皮膚白皙近乎雪色的男子絲毫不覺得疼痛,手掌壓著皓腕上纏繞欲動的赤情如若石雕,「不管你們是什麼關係,我都不會再讓你接近那顆星辰所指之人,他會毀了你。」

    剎那迷茫後是長久的沉默。夏傾鸞很清楚彌夜口中說的人是誰,她也知道,自己屢次背叛會讓那人徹底心死,再次相見時也許是又一次的劍刃冷寒,鋒芒直指。可她終歸是要回去的,為了與他的誓言不毀,為了自己仍活於世的唯一借口。

    「異夢石在哪裡?」

    她的固執,足以用生命作為代價。

    彌夜有些惑然,記憶裡那個溫婉絕美的女子從不曾這樣冷硬執拗,就算是略帶著稚氣倔強的丫頭也並沒有如此強烈的偏執,多年未見,她的變化竟有這般巨大。或許她還不懂自己的意思,所以即便唐突將她鎖在懷中仍未遭到抵抗,又或許,不過是因著伊圖的關係她不願出手。

    側臉貼著滑順青絲,沒有多年前熟悉的味道,細密之間藏掖的戾氣殺伐此前從未感受過,可他並不畏懼厭惡,而是更加憐惜地緊縮懷抱:「在這裡,你不需要異夢石。」

    「同樣也不需要你【江山不若三千弦49章節】。」

    那種冷漠決絕,如同冰焰一般燙傷了碧色雙眸。

    是了,他太急躁,甚至還沒來得及讓她瞭解自己的心意便這般冒然,面對半是陌生的人她怎會接受?

    總之彌夜相信,眼前白衣女子不會捨他而去,他的記憶裡積累了太多太多兩人之間的回憶,滿載著根本無法阻攔的骨中相思,若不能用這把烈火重燃熄滅的溫度,那麼,只能在炙烤中將自己化為灰燼,煙消雲散。

    掌上血紅順著指尖低落,抬手觸及淡漠臉頰,如她的目光一樣微涼似水。

    「彌夜是我,伊圖也是我,所以,我才是與你相遇最早的人。」

    近乎癡迷的語氣讓夏傾鸞警醒,他說的話毫無道理,已漸近狂語,只怕是在地下石室中太久不見天日,孤寂摧毀了他的心智。是瘋了罷,這般離譜,這般無藥可救的迷亂。

    赤情沒有動,她只是用手掌撐開溫熱胸膛,盡量保持兩人間的距離:「我說過,你是誰與我無關。阮晴煙是阮晴煙,蕭傾鸞是蕭傾鸞,而我是紅弦,無論過往有何關係,今日你我不過是陌生人罷了。」

    往事不可追,如今她是只為韋墨焰相守不離的紅弦夏傾鸞,別無其他身份。

    「那麼,殺了我用我教你的一招一式。」

    那雙異於沉默黑色的眼中閃著光亮,是他數十年積攢的癡纏。

    彌夜與伊圖最大的不同在於,伊圖軟弱怯懦不敢爭取,而他,會為自己枯燥寂寞的宿命死死抓住唯一癡戀。伊圖信天命不可違,所以當年寧願遠遠守在阮晴煙附近看她往生赴死,卻不肯帶她遠離將要消失的命運,結局,兩人都是遺憾一生。

    對一輩子都要守在荒涼石室中的精絕祭祀而言,能遇到與其命軌相交的人並不容易,如果有,那定是影響終生的人。伊圖無疑是幸運的,萬里之外名為阮晴煙的那個女子走到了他生命中,並最終成為他記憶裡最重要最光鮮的色彩,比起什麼都沒有的自己,他得到的太多太多。

    彌夜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這裡產生厭惡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寂寥身影在甬道中穿梭如若幽靈,死去千年的精絕亡魂沉睡著度過時光洪流,而他卻要睜著眼細數每一天。

    直到,某個剎那忽然頭痛欲裂,支離破碎的記憶與龐雜信息湧入腦中,而在一幅幅疾閃而過的畫面與一句句渺茫的語言裡,他只記住了那張笑若燦星的華顏和她的名字。

    「晴煙,留在這裡你就不會死……」

    呢喃如夢,驚了滿室冷漠殘破消弭。

    晴煙,原來彌夜想要留下的人,想要保護的人,是娘親。那麼師父呢,這是不是說明師父對她的照顧也因為把她當做了娘親的替身,所以才總在醉酒之後抱著她喚著娘親的名字?

    從一開始,當她顛沛流離的宿命降臨那天起,真正看到她的眼就不存。所有人所見皆是她酷似娘親的容貌下已經辭世的天下第一名妓,那個風華絕代、不染凡塵,帶著無數人眷戀與思念拒絕了皇恩自刎於金鑾殿上的奇女子。

    蕭乾叔叔拚命保護她是因為責任,對爹爹的感恩;萬俟皓月救她,是看一個小孩子被官兵欺負心生憐憫;梁大當家收留她,是看中她膽大心細,雖為女流卻能冷眼殺戮;韋墨焰第一眼便認出她,也是因為這幅面容曾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說到底,夏傾鸞不過是個活在別人影子裡的人罷了,沒有這張臉和蕭家後人的身份,也許她早就死在了沖天的火光裡,無人問津。

    柔軟卻堅韌的弦靜靜落在地上,盤旋的紅絲恰似血跡蜿蜒,沒有開端,沒有盡頭。

    我是夏傾鸞,不是阮晴煙,不是任何人。

    聲音哽咽在喉嚨中無法喊出,目光裡失落了什麼東西,卻無從尋找。師父,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給了她憎恨,給了她殺戮本領的人,原來從未看過她半眼。這一生令她遠離光明與安寧的仇恨到底是真是假,為了報仇而活的前半生意義忽然消失,是不是代表她根本沒有真正活著?

    所有一切若都是虛無,那她為此失去的東西又算什麼?

    為了報仇,她失去了唯一的弟弟,失去了晦暗生命中最依賴的人,如今,連最後的歸宿也再回不去。

    如果沒有被從小灌輸捨棄一切都要為娘親報仇的滔天怨恨,也許她可以再回到毒王谷與世無爭的生活中等待蒼老,也許能在與弟弟相認之後共享天倫,也許不會遇見糾纏一生的人中之龍,也許,只是默默地活著,然後默默地死去。

    然而上天從不曾給予人如果。

    手裡已經握不住任何東西,而殘酷的真相,將她前半生全部愛恨恩怨無情否決。

    彌夜亦不曾想到,自己太過癡戀脫口而出的一句話,竟會將苦苦等待數年的女子傷害如斯,使她的天地徹底崩塌。

    懷中蒼白滑落,他的手,終是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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