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潤二十二年七月,破月閣閣主在繼任武林盟主兩個月後終於重現江湖【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八章身後紅塵千般事章節】。
重華門已散,離教新滅,中原地區與齊魯原屬離教範圍地區均歸於破月閣勢力之下,浩蕩四海,蒼茫,四年間於江湖異軍突起的破月閣基本完成一統,各門派無論是否誠服皆以其唯馬首是瞻。
「劍南雖是毒王谷領域,然其常年不參與江湖之事,可當作旁觀者待之。剩下的便是南疆、漠北,想來這兩處人煙稀少且遠落人後,倒並非重要之地。」
蘭陵城外暮雨沉沉,幾聲驚雷總在不經意時炸起,七重朱閣在大雨洗刷下琉璃瓦亮,紅門生光。
議事堂內,初任副堂主一職的少丞略有些緊張,往常總結並上報這些事情的沈禹卿不在了,最熟悉此項任務的紫袖又重病臥床,看著議事堂內越來越少的人,閣主最終選定他成為接替者。
是啊,追隨閣主戎裝鐵馬直到現在的人,還有幾個呢?
當破月閣終於一統江湖勢力如日中天時,曾經為這片基業立下汗馬功勞的元老們已經一個接一個離去,本就冷清的朱閣中竟是愈發荒涼了。
「南疆、漠北暫不需考慮,毒王谷……」書案後沒什麼表情的冷肅男子微微皺眉,目光落向旁側神色沮喪卻看不出年紀的男人,「玄瞳,姑蘇相公那邊可有消息?」
「還沒有,姑蘇畫廂的小童說他雲遊四海蹤跡難尋,上個月剛離開蘭陵,此時也不知道身在何處,只能等著回信【江山不若三千弦8章節】。」
「十二分會也找不到?」
蕭乾搖頭,他心裡急迫並不亞於韋墨焰,然而實在是姑蘇相公常年浪跡天涯,尋常人想要找他談何容易?
天市堂堂主喬飛雪金聲玉振,博通經籍,又有著一目十行過眼不忘之能,處理起紛雜信息有條不紊,然而比起姑蘇相公的專攻是遠遠不及的。姑蘇相公姓甚名誰並無人知曉,甚至從未有人見到過他,而是在某一日突然出現於江湖中並打起千金一問的牌子,自稱凡與江湖相關之事無所不知,有想求得答案者千金奉上既可得其所願。只不過這人雖在蘭陵城邊有一住處姑蘇畫廂,卻是經年不見人跡,想要找他的人只能留下問題與金子給看家小童,不出一月自會收到答覆。
收錢只收金,是銀或珠寶一概退還,怪人,怪癖,一時也引為武林奇談。
韋墨焰本不願與這些故作神秘的人有所接觸,然而夏傾鸞所中之毒並非尋常,這一月來請遍名醫竟無人能說出救治之法,無奈之下只好命蕭乾攜千金往赴姑蘇畫廂求得一解。
等待的時日如此漫長難熬,不過才幾天,於他而言卻像是度過千年之久。
夏傾鸞一直昏睡著,從齊魯到蘭陵,從昆崳山到破月閣,一眼都不曾睜開。此前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日帶紫袖前往中原尋醫竟會是如此漫長的離別,而她能不能再醒來,依舊是未知之謎。
從議事廳堂出來,沉默的身影先往紫袖房間而去。
「墨焰,可有什麼好消息?」聞得推門聲,紫袖便知他來了。
自昆崳山歸來,同去的人中少了沈禹卿,多了不省人事的紅弦,那日滿眼蕭索踏入她房內的韋墨焰手中握著一株碧草,上面濺落血滴猶在。龍芯果,就是這小小東西竟差點攪得天翻地覆,而對她的病卻只有溫養之效,也就是說沈禹卿和紅弦拚命換來的不過是她苟延殘喘多活幾日罷了。
這條命,如此沉重。
「華玉呢?」淡漠面龐上有絲不快,他沒有給華玉任何任務,為的就是讓其專心照顧紫袖,比其他,華玉總能付出更多。
「他去煎藥了。」漸有血色的雙頰上帶著微微笑意,雍容不減,「夜兒哭鬧了一天,難得睡下。」
無甚表情的雙眸中帶了些許溫度,目光靜靜落在紫袖懷中安睡的嬰兒身上,手指輕輕滑過細嫩小臉,沉浸夢中的小傢伙吮著手指睡相甜美。
他從沒接觸過小孩兒,尤其是這種剛剛來到人世並未沾染任何骯髒的新生命,總覺得,有些不忍碰觸。
「程府還是不肯收他?」
紫衣女子眼神一黯,輕輕點頭:「夜兒的容貌與無塵公子完全不像,我想……」
難聽些說,這孩子便是最令人輕視的野種吧。
雲衣容的死出乎紫袖意料之外,雖然隱約中早覺得那個不太喜歡說話的女子並不如面上那般單純簡單,韋墨焰也告訴過她之前病症突發就因為雲衣容送的那碗雪蛤湯,可總是恨不起來,或是因著她長久以來的照顧,那般近乎姐妹的感情總有些割捨不下。
先代有罪也不能延續到後代身上,程蕭白已死,作為遺腹子這孩子夠可憐了,如今又沒了母親,程顯功說什麼也不肯承認他是程家或者蕭家的子嗣,紫袖心裡不落忍便將孩子抱回了破月閣盡心照顧,如同己出。
他出生於雲衣容諸事敗露的那夜,天意弄人,將這些本無瓜葛的人聚在一起上演著愛恨生死,所以紫袖自作主張給這孩子起名弄夜,也是希望不再有此般悲劇發生。
也不知是龍芯果的藥效還是弄夜帶來了喜氣,紫袖的身體一天天漸有起色,經歷一場險些成真的陰陽永隔後,她與韋墨焰之間的關係更加貼近,卻也更加明朗。
重要的人,珍惜的人,卻不是他愛的人。
「閣主。」房門一開一合,腰間白竹洞簫輕蕩,華玉端著藥碗走進,從紫袖手中接過沉睡的弄夜後才遞上藥碗:「趁熱喝。」
才情如詩,默愛深沉,這樣的男人才能照顧好她,給她一世安穩。
韋墨焰向華玉點點頭,轉身悄然離去。
四層盡頭的房間依舊沒有燈火,天快黑了,雨還在下,驚雷一聲猛過一聲,劃破天際的光亮映在低垂的眉眼上總似帶著那麼一抹孤寂,玄色靜謐,衣角落拓。
推開門,安靜得好像沒有生命存在。
「這幾天總是雷雨交加,虧你還睡得安穩。」自言自語的聲音有些苦澀,關上門坐到床邊,連燭燈也懶得去點燃。床上白衣如畫的女子面容苦痛,兩隻手緊緊攥成拳,不停顫動的眼瞼無聲訴說著夢中的可怕,無助,無人能助。
如過往的許多夜晚一般,他緊緊地抱著瘦弱的身體擁在懷裡,等待冥靈之毒與夢魘一同降臨在夏傾鸞身上。那時她是毫無防備的,而懷中的溫度能不能讓她在噩夢之中有一絲依靠一點安全感,他不知道。
如果可以,他多想進入無時無刻不再糾纏她的噩夢中將她緊擁在懷,抵擋一切傷害。
夜臨,雨狂風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