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刁鑽快速的游龍劍法成名的盧瀚海,若得一瞬便可斃敵,而這一瞬,在長劍深入肺腑同時也刺斷了束縛的繩子的時候到來【江山不若三千弦48章節】。
那一劍是有意還是無意已經沒有詢問的必要,無論下一刻紅弦是生是死,他都要把命留在這破月閣中,也算是有始有終。若是成功了便算得與她同歸於盡,未來路上韋墨焰依舊是個孤獨王者,或許會寂寞,卻再無弱點。
滿屋的人或是已被驚呆做不出任何反應,或是如韋墨焰一般臉色瞬變身形閃動,或是如這劍的目標夏傾鸞一樣,雖然知道要有所反應卻完全沒有辦法——她的小臂被緊緊抓在雲衣容手中動彈不得。
反應的速度再快,終是不如盧瀚海的劍快,韋墨焰離開原地時已然知道自己趕不及為她阻攔那一劍,幸而,另一個寬闊的身影擋在了她身前。
殷紅濺落,濃重的血腥氣撲鼻而來,雲衣容忍不住胃中翻滾彎下了腰,眼角餘光斜過,不由得失望透頂。
她依舊是安然無恙。
「盧堂主,別再錯下去了!」胸前的傷口絲絲涼意入骨,沈禹卿握上劍刃猛一用力,硬生生從盧瀚海手中奪下了劍,滿眼痛心疾首。
他知道盧瀚海也是為了閣主著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只是他看見了,看見閣主與紅弦之間無法斬斷的情愫,紅弦早已成了自己仰望那人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一部分,若是失了她,只怕這世間也再沒有睥睨滄海傲視天下的韋墨焰。既然如此,那麼就連她一起保護吧,傾盡自己一生來為那人的傳說開闢荊棘之路。
「竟是……你……來攔我……」盧瀚海口中血沫翻湧,眼裡的神采漸漸灰暗,生命正快速地離他遠去。
沈禹卿丟下劍,任由傷口血流如注,用盡力氣攙著倒下去的盧瀚海。
「盧堂主,儘管安心去吧,破月閣和閣主由我來繼續守著。」臂彎中的軀體越來越沉,兩個身影一起跌在地面,而旁人難以聽見的低語毅然堅定:「沈禹卿但活一日,絕不教韋家名聲受辱,破月閣子弟為人所欺……」
耳邊誰說著什麼已經聽不清,半生的繁華喧鬧都在此刻沉寂,過往的浮光掠影一一在腦中閃過【江山不若三千弦48章節】。盧瀚海努力張開嘴呼吸著空氣,只是已經沒有力氣再發出任何聲音,顫抖的手指向自己陪伴了半生的年輕男子,而目光卻飄向不遠處乾嘔的青衣少女。
她的狠,她的絕,一定要小心。
混沌中,有什麼東西湧了上來。
——恭喜盟主喜得貴子!
——瀚海啊,你便做他的乾爹如何?
——盟主儘管放心,瀚海一定尋回少主傾力培養,絕不讓韋家就此斷絕!
——有你陪在焰兒身邊,我也就走得安心了。瀚海,若是你也因殺戮太重到了黃泉,記得一定要去找我,便是閻王殿奈何橋,有你做先鋒……
——我盧瀚海對天發誓,定要讓戕害韋家的人血債血償!
——墨焰少主,韋家,只剩下你我二人了。你看這蒼天不仁,世間險惡,唯有你能一統江湖,把這江山天下重歸韋家手中!
這些,都是多麼久遠的記憶了?竟然聲聲入耳,歷歷在目。
「墨焰……少……主……」
耗盡生命的最後一聲呼喚就此斷絕。
戎馬一生的韋家第一戰將,破月閣最大的功臣,因逆亂被誅的太微堂堂主盧瀚海,眼中帶著不捨和回憶中某個孤獨少年的影子,在他一生心血鑄就的破月閣中默然睡去。
韋墨焰閉上眼深深吐息,許久之後才疲憊地揮揮手。
「厚葬。」最後一聲呼喚隔著短暫記憶再次響起,終於,還是不忍:「於韋家墓室。」
作為先鋒半生相隨,卻在最榮耀的時候自高處跌落成為背叛者,如此落差,任誰都難以接受。
「閣主,沈堂主的傷……」
沈禹卿的傷口匪淺,傷的地方又靠近心脈,必須盡快得到治療。可是,淡漠的黑衣閣主並沒有命人將他帶下去。
「陷害傾鸞的事,你是否有參與?」
盧瀚海之所以會派人到雲家醫館行刺,肯定是有人通風報信,否則他又怎會知道當時的情況?加上夏傾鸞被逼出逃那日沈禹卿的反常表現,嫌疑自然最大。
沈禹卿也不否認,放下盧瀚海的屍首單膝跪地,苦笑道:「所有事情都是我與盧堂主做的,與他人無關,還請閣主放過少輔等人。」
「沈堂主不必把罪名都攬去,追殺紅弦之事只有盧堂主和我知道。少輔多謝沈堂主好意,只是,盧堂主走了,我們亦沒有洗脫罪名繼續留在破月閣的必要。」一直在眾人身後的少輔忽然淡淡插口。
到這地步,再想恢復破月閣的原有狀態已經不可能了。自組建的兩年來,這是破月閣最大的一次變動,正副堂主各一位,加上下面幾個宿主,竟是有近三分之一的人有了反心。
「不關你的事就別來找死,有關的人,我也不會放過。」情誼,頂罪,這些不是他韋墨焰感興趣的,他只知道凡是想要傷害她的人都不能任其自在逍遙。
過多的失血讓沈禹卿視線模糊,聽力似乎也在衰退,有誰的手在他傷口上輕按,火辣的疼痛被清涼感沖走。
「他若想害我就不會擋在前面,未免疑心太過了。」白影一晃,說話聲越來越近:「我也不想追究,到此為止足矣。」
「帶他下去。」
被扶出去時,沈禹卿僅剩的神智只聽清楚了一句話。
「參與逆亂者,全部廢除武功永逐出閣。」
雖說有雲衣容在,這次卻不得不從蘭陵城內請來醫館的大夫,整個破月閣中唯一一個不會功夫的人已經在夏傾鸞懷中哭昏過去。
「我先送她回房。」紫袖接過雲衣容攙在肩上,完全沒有注意一抹無聲的冷笑揚起在帶著淚痕的臉上。
她沒有發狂,反而冷靜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人都死了,哭有何用?與其悲悲切切徒讓人看笑話,不如抓住一切機會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一劍雲衣容是拿捏好了位置與力度才刺過去的,看似瘋癲的一劍不僅解開了盧瀚海的束縛,讓他有機會奪劍攻擊夏傾鸞,又算好刺入的角度和深度,保證他會在攻擊後盡快死掉,這對深諳醫道的她來說並不困難。
只可惜跑出來個沈禹卿礙手礙腳。
暗害紅弦的事情敗露,起初她是極為惶恐的,害怕盧瀚海會把自己供出來,結果天不亡她,那一句話正好給了她刺殺盧瀚海的理由動機,表面上是情緒激動為家人報仇,實際上卻是殺人滅口,掩埋真相。
沈禹卿?呵,他知道又如何?這個人太過簡單純粹,只要不妨礙到韋墨焰他就能容忍一切,而且作為同謀,他沒必要出賣看起來脆弱柔軟的自己。
冷魅的笑容繼續無聲在黑暗中綻開。
敢於和她爭搶只有死路一條,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他,絕不能再被人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