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的一切喧囂吵雜彷彿都斷了線,沒有聲音,沒有景象,只剩下腦中茫然的空白【江山不若三千弦第三十一章轉身寒水亂紅顏章節】。
那吻冰冷清淡,卻彷彿要奪走夏傾鸞整個靈魂,慌亂地抬起眼,近在咫尺的深邃黑眸望不到底,如同萬劫不復的深淵,沉淪後便再無退路。
可是,這究竟代表什麼呢?是因為愛到極致不分彼此,還是因為恨到盡頭情願毀天滅地?
那樣一雙冷酷無情的眼啊,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混雜著怒意的混亂氣息自素白衣袖中錚然劃出,紅色的細弦蔓延在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周圍瞬間收緊,夏傾鸞狠狠推開沉重的身軀,卻似乎忘記了要如何恢復呼吸。
韋墨焰放開手,眼中的烈焰一點點冷去。臉側,攥緊的拳因為過於用力而顯出嚇人的青白色,拉緊的細弦割破了細長的手指,血滴順著赤情蜿蜒而下,染紅了夏傾鸞的指尖。
「我讓你去殺他你不肯,對我,你卻如此毫不留情。」帶著苦澀的冷笑斜掛在嘴角,韋墨焰張開手,沾染著血跡的赤情跌落在地上,與灰塵混合成骯髒的顏色。
誰重要,誰不重要,還用再逼問嗎?
原來自己的滿心歡喜不過是一廂情願,徒惹笑話。
議事廳外響起穩重的腳步聲,原本閣主是定在這時間商議洛陽之行一事的,可當盧瀚海一行人邁進議事廳時看見的,卻是手執赤情一身殺氣的紅弦,以及目光無神,手上猶自滴血的閣主韋墨焰。
「公子!」隨行而來的雲衣容一聲尖叫,甚至忘了自己應該叫他閣主才對,提起裙角便跑了過去,卻被韋墨焰肅殺的臉色嚇得不敢擅自動彈。
眼前的場景根本不必解釋,沈禹卿臉色一沉,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紅弦的對手便執刀而上,直奔白色的背影揮下。
「住手!」
堇色身影橫在夏傾鸞背後,力道萬鈞的彎刀在嗜血之前硬生生被擋住,竟是紫袖出手為夏傾鸞抗下了這一刀【江山不若三千弦31章節】。
「紫袖堂主,你看清楚,這妖女要刺殺閣主!」沈禹卿咬著牙,恨恨地放下刀。
任周圍的人如何不解爭論,站在中央的兩個人卻都是沉默不語,刻意別開的目光中帶著凌亂與痛楚。這兩個比任何人都驕傲,比任何人自尊心都要高的人,怎麼可能會在這種時候先向對方低頭呢?
「好了,都把刀劍收起來,這是閣主與紅弦姑娘之間的事情,由不得我們插手。」紫袖看了一眼二人,微微輕歎。
好端端的不知道又鬧什麼誤會,不過紅弦未免衝動了一些,怎麼可以對他出手呢?傷不到他的人,卻會在他心上留下血流不止的傷痕。
「來人,把她給我拿下。」
陰冷決絕的聲音從韋墨焰口中吐出,所有人都驚疑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聽不懂我說話嗎?把紅弦押下去關進水牢。」
少宰呼吸一滯,噗通半跪在地上:「閣主三思!紅弦姑娘不過是一時衝動……」
「勾結重華門,私會息少淵,這都是衝動?」韋墨焰抓住夏傾鸞握著赤情的手腕,力道大得恨不得將之攥碎:「把她給我押下去,再有求情者一同責罰!」
整個大廳內悄無聲息,紅弦一向是閣主最親近的部下,別說是關進水牢,曾經有人只因為對其出言不遜便被割了舌頭,加上閣主一向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誰知道之後會不會翻臉處罰對紅弦動手的人?
見無人敢動手,盧瀚海連勝冷笑:「膽子都被狗吃了?一群廢物!你們不敢,我來!」
得到盧瀚海的眼色,沈禹卿略一點頭,一左一右擒住夏傾鸞。
「別碰我,我自己會走。」
這半天夏傾鸞終於說了一句話,卻不是期盼中的解釋或道歉,韋墨焰的心越來越涼。
「息少淵值得你這麼維護?」
「我說過,我跟他毫無關係,既然你不信就算了。」夏傾鸞卸下了一身防備,疲憊得只剩下幾聲低語,「不知不信,說再多又有何用。現在我倒覺得,也許和他在一起會比在你身邊更輕鬆。」
韋墨焰有些動搖,這麼久了,她從來沒騙過自己。可是,為什麼她寧願違抗命令身陷囹圄也不肯殺了息少淵呢?這樣反常的表現怎能讓人相信。
「只要你殺了他,我可以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其實未必真的要殺息少淵,只要她說一句可以,那麼無論息少淵死活他都不會再追究。
他只需要一句話,哪怕是謊言也好,讓他能為自己虛構一條退路。
「我不會殺他的。」
門外的夕照點點揉碎在白色衣衫上,連慘白的臉色也鍍上了柔和的金色,只是這溫暖的顏色卻暖不起心灰意冷。
夏傾鸞面向門外略略側頭,餘光只能看見那只滴著血的手掌。不久前這隻手還寫滿溫柔,在磅礡雨幕的掩映下靜默地將自己擁在懷中。
那一刻若是永恆該有多好。
「我不會殺他,正如我不會背叛你一樣。」
轉身的剎那,韋墨焰似乎聽到了這句話。
又或許,只是他的幻覺而已。
嚴格意義上說,水牢並不是個牢獄,而是當年建築破月閣時所留下的地下空間。
在夏傾鸞還沒有進入破月閣之前,紫袖是唯一陪在韋墨焰身邊為他守護著身後的人,而在某次的征殺中紫袖中了奇火之毒,為了解毒,韋墨焰奪下能解天下之毒的水冥宮,從水冥宮內將千年寒冰運回破月閣地下融為冷水。從服用到沐浴,紫袖用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解去身上的毒,而剩下的千年寒冰之水便留在了那裡,成了令所有破月閣子弟聞之色變的水牢。
千年寒冰的透骨之寒,即便融為流水依然不減絲毫。
水牢平日很少使用,上一次還是因為原來的太微堂副堂主看不慣夏傾鸞,在演武時故意痛下殺手而被丟盡了水牢,十日後因為寒氣攻心一命嗚呼。
誰能想到,僅數月之後便輪到了夏傾鸞囚禁於此。
寬敞的地下大半地方被挖成了淺池,池中近乎藍色的寒水波瀾不驚,池邊則是鐵木結成的欄杆,從高高的牢頂直入水底。
這一個月來修習韋家內功心法頗有長進,但是在如此冷氣森然的水牢之中依舊難以抵抗刺骨的寒冷,夏傾鸞蜷著身子坐在一尺多深的寒池之中,既不說話,也不抬頭。
檢查過牢門後盧瀚海示意沈禹卿離開,只留下一盞昏黃的蓮花銅燈懸在燈座之上。
「盧堂主,雖然閣主這次龍顏大怒,甚至把紅弦打入水牢,我還是擔心沒過幾日她就會被放出來,如今閣主對她可算是神魂顛倒了。」
「不用擔心,這一步步棋局都在我掌握之中。就算閣主憐香惜玉要放她出來,那時——」盧瀚海冷笑,一雙冷酷的眼中高深莫測:「那時,也要有人可放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