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學校,天色已晚【師道官途240章節】。龍大河和於槐江正在校園的牆壁上掌燈書寫革命標語,宣傳防空洞的偉大意義。於槐江一見何仙客背著主席像回來,就問:「就你這樣接老師的,龍大河早來半天了。」
「他來……來了。還派我……我滿城地找?」
「我是說何瑋呢,你接到哪裡去了?!」
「那騾……騾子跑了!發……發情呢!」
「你喝那麼多尿,幹什麼?你看把主席就哪樣繫著?快放下來!」於槐江一看問題嚴重了,問,「你來時沒有人看見?」
「在河……河裡背……背著,誰知道……道有沒有人看見?」
「還不把主席放下來?那騾子帶車早回來啦!」
「它是不是配……配上了,你說生驢還是生馬?」
「騾子都知道到時候該回家,你是不是又去喝酒了?你不如畜生!」
何仙客蹲進地上,解著石膏像上的繩子,朝自己的臉上就是幾個耳光子,那掌聲也卻是響亮,伴著那大槐樹下的騾聲,等他停下來,那騾子也不再叫喚。
「主席的書,我……我沒有讀好。請到教室裡,教育孩子吧」,何仙客抱著主席石膏像,進了原龍槐公祠的那口教室。主席放哪呢?他為難了。龍槐公是小尨河一帶傳說的一位教書先生,靠乞討的錢糧在小尨河畔辦了四五處小學。大槐樹下學校還沒有辦成他就死了。尨老為了紀念這位平民教育家就在他當年乞討暫住的地方修了祠廟,塑了泥像。後來,黃靈魂送來石像。而主席呢,比爹親娘親,比海深。老人家領導全國人民南征北戰,拋頭顱灑熱血,才有了新中國。老百姓的孩子才真正有學上,有書讀。何仙客暫時難以取捨,到底放誰呢?最後竟然悟出:兩位雖不能相提並論,但都為了百姓,都支持教育,就把主席像放在龍槐公左側,這樣離講台最近,學生好第一眼看到。
於槐江見何仙客喝得大醉,沒理他。自個兒掏了腰包在槐樹林飯店為龍大河接風洗塵,喝過了幾杯,於槐江自然提到提高學校質量和搞好政治運動的關係,說到傷心處,堂堂七尺漢子竟然哭鼻子抹淚,「大河哥,你不知道這一段時間你不回來一趟,我們真的不知道下一步怎樣走?自從何瑋平反當了師範學校校長,你當了教導主任。這一陣子,我們鄉下都效仿你們抓教育質量。剛剛有起色,來了一場『階級教育』,又『文攻武衛。現在又備戰挖『防空洞』。我們怎麼抓教學質量?不抓質量我們怎麼能對得起孩子,孩子的父母?列祖列宗?和自己的良心?抓質量,那防空洞就沒有人挖!」
「我們完全可以不動我們學校的一兵一卒,照樣把任務交代過去【師道官途第240章背主席回家(二2更)章節】。」
「大河哥,你的意思是我們跑大隊,求他們來挖!」於槐江一想覺得不妥,又說:「不行!每家每戶都挖啊!」
「你就不能再想別的辦法?跟我走!」龍大河喊上於槐江,向飯店師傅借了一根繩子和鐵掀到了大槐樹不遠的地方,找到去年冬季藏紅薯的窖子,用鐵掀打開了門,估計氧氣進了紅薯窖,說:「今天我們都不下去了,都喝了酒。」
「修築防空洞,帶我到這裡幹什麼?」於槐江很納悶地問。
龍大河開朗地一笑,說:「現在我們學校的窖子空了!各家各戶的窖子幾乎空了,只要稍微地一改裝,就是一個很好的防空洞。到霜降後藏紅薯的時候,估計這股風就刮過去了!」
「我怎麼沒想到呢?」於槐江一陣驚喜,說:「這方法太妙了!節約時間,材料,人力。現在為秋後準備著,力也不會白出。這方面好,我回去告訴村裡的人,省得不抓生產搞這個運動,倒投來耽誤了生產過饑荒!」
龍大河和於槐江去大槐樹下改造紅薯窖。何仙客一下午什麼沒干也不好意思去見龍大河,肚子趟在大槐樹下的一間屋子裡聽收音機。他那見這玩意兒,照黃曉槐的辦法聽了回新聞,卻不小心播到了「」。那時代和台灣的頻率特別高,播到那聲音就是收聽敵台,就要倒霉了。
晚上,勞累一天的龍大河、於槐江住在學校裡。何仙客酒醒了。白天發生的事情讓他徹夜難眠,幹什麼事情,遇上誰,說了什麼話,他反覆地掂量掂量,稍有不慎就難免犯錯誤。想當初,他就是不慎傷害了愛他的黃曉槐。現在黃曉槐嫁到了遠方,才感到處子情結害了她,也害了自己。煤油燈燈光跳躍不定,恍惚之中那個漂亮的、開朗的曉槐站在以前,他抬頭看時頓時消失了,他把被子緊緊摟在懷裡,希望被子變成女人溫暖的順滑的身子。現在黃曉槐回來了,到縣招待所工作,他去了,連個女人的半個身子沒有看著,還差一點兒被當成尨仙薈等3位少女的強姦嫌疑犯抓起來。黃家為了躲避他,讓黃曉槐調到人民商店。他知道黃曉槐愛他,至少對他有情有意。他撫摸著收音機,黃曉槐那微笑的面容縈繞在他的腦海裡。她雖沒有她姐姐的妖嬈嫵媚,但比她姐姐更大方、可愛。黃家為了攀上高枝什麼事情可以做。她為什麼白白將一個收音機送我呢?一定有她的陰謀。然而,再一想,她又何必自己掏錢來陷害我呢?她是他的夢中情人,他不能這樣去想。
何仙客把被子拉開蓋在身上,覺得沒有請到何瑋、龍大河並不是壞事,因為尨海燕並不一定喜歡他們來。他反覆琢磨著,心還是跳個不停,心又想起黃曉槐來,她怎麼把主席放在袋子裡,還繫上繩子?要不是這樣我哪來繩子繫在主席像的脖子上,更不該不慎撥到了敵台,這都是對偉大領袖的不忠啊!他打開自己的日記,寫下自己的懺悔。
「彭!彭彭!」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徹了槐樹園寂寥的夜空。
何仙客急忙收下日記,去取門,進來穿一件對襟棉襖、挎著軍用綠色挎包、戴著主席像章的尨海燕。何仙客覺得好笑,都四個孩子的女人了,卻姑娘一樣的打扮。但仔細一看:她三十開外,但白皙的臉上依然透著紅暈,沒有一絲的皺紋,尤其那見人透著微笑的眼睛,按現在來說比較性感的嘴唇,讓人看上去像個二十出頭的姑娘。50年代,她15歲嫁給創辦槐樹園小學的龍大河,後來龍大河先後被打成「右派」到煉鋼廠勞動,好容易「四清查」運動得到了鍛煉的機會,來到到了師範學校並榮升教導主任,卻遇上進城公辦教師下放農村。通過尨海燕和龍永圖的關係,好容易當上知青隊長,卻被3個少女同時指控為「流氓老師」。人性被扭曲,政治信仰和階級立場代替了男女愛情,由此帶來共和國歷史上的第二次離婚的高峰,「劃清界限」的原因迫使成千上萬的夫婦勞燕分飛。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這一對在一次次運動中的革命夫妻,不可能沒有裂痕。而何仙客根正秧紅,又會裝憨賣傻,一直支撐到今天。他覺得尨海燕嫁給他才屬於天造地設的一對,他才有資格摟抱著漂亮的女人入睡……
「你把繩子繫在老人家的脖子上什麼用途?」尨海燕進門便問,把那紙糊的高帽子放在何仙客的辦公桌上。
何仙客望著尨海燕美麗撩人的眼睛不敢撒謊,他的心忐忑不安,他認為白天背主席像的事情被人揭發了,上面派尨海燕來問罪了。
他低著頭,不敢看她,不一會兒,汗流出來,他打開上面的兩個衣扣,想放鬆一下,「我……我是去『請』龍大河……」何仙客想解釋白天的經過。
「他不來也好!免得大家被牽連。」尨海燕望著何仙客的眼睛,沒有提白天的事情,何仙客的心才放了下來。
「何老師,我現在到了難處,需要找個老師幫忙。」
「大河嫂,有什麼事儘管說。看在大哥的面前,我什麼都可以做,只要對得起黨和龍主席。」
「別喊我大河嫂,我聽了心煩,喊我尨海燕可以,喊尨老師也可以。」尨海燕說著坐在何仙客身邊的凳子上,拉過何仙客的手,激動地說:「我知道你與何瑋早劃清了界線,你平時誰也沒有得罪,只是上面給槐樹園來了指標……你是我的好兄弟,當初要不是因為大河,說不定我們已走在了一起。」
當年尨海燕非要跟龍大河讀書,但尨老太死活不讓,最擔心女兒和龍大河做出鄉親們認為丟人的事情。雖然那時尨海燕還不到十五歲,但過早的成熟比現在的尨仙薈還要高挑、豐滿。為了讀書,為了接近龍大河,尨海燕便與母親進行了一場絕食鬥爭。是何仙客爬進窗戶給她送飯,裝扮陰陽先生逼尨老太答應女兒跟龍大河上夜校。再後來,何仙客把尨海燕救出來,在小尨河河面上龍大河和尨海燕舉行了婚禮。鬧洞房的晚上,他爬進新婚床下鬧喜,半夜床瘋狂搖晃之後,一件東西扔進了貞節盆,燈光下讓他看見毛巾上鮮紅的處子血,他流淚了。
何仙客暗戀的少女終於嫁給了他的同事。多麼希望她把他當做朋友一樣關愛他,然而龍永圖卻成了她的偶像。後來,他結巴了,她更不屑一顧。他盼啊,盼!盼有一天,他能夠給她做事,哪怕回敬他一個微笑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