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仙客?他不是進『牛棚』了【師道官途187章節】!」黃靜槐問陪同的紅小兵——尨仙薈。
「憨子老師是抓錯了!但錯了不要緊,改過了就是好同志。他根正秧紅,爸媽都為革命犧牲了!尨海聲伯伯親自過問此事,所以憨子老師還是校長。」尨仙薈用超出年齡的話告訴她。
「憨子老師也是你喊的?」黃靜槐真心狠批她一頓,但轉而一想:尨仙薈不過是小學高年級的學生啊!按慣例她應該在教室裡學習文化,或者走出教室搞一些實踐活動。誰料到這一代孩子要和他們的父母一樣參加一場又一場的政治、經濟、文化的革命運動。黃靜槐一邊跟尨仙薈去找何仙客,一邊思索著如何讓這些紅小兵安心讀書?
何仙客站在大槐樹下的主席台上,老遠就認出了嫂子,他是多麼激動啊!他多麼想跳下去握住嫂子的手痛苦一場,訴說這一段的苦。然而,他又非常明白,干革命要立場堅定,分清誰是革命者誰是『牛鬼蛇神』。他好容易回來,不想再回到『牛棚』去。但對黃靜槐的人品和業務能力,他又非常地崇拜,可以說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地步。經過和龍大河再三醞釀,報請公社教育組批准,可以由紅小兵組織一個簡單的歡送會。
他到了主席台得邊緣,望著尨仙薈,揮揮手喊:「給黃老師唱支歌吧。」
憑尨仙薈她伯叔的地位,她完全穿得像縣城女孩子一樣像春天的花朵。然而在那個「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年代,她模仿著姐姐們選擇了一身黃軍裝,腰間扎一根軍用皮帶,帶一頂黃軍帽,露出兩把「小刷子」,颯爽英姿,倒也是十分得俊俏。她聽到校長的命令,揮動著靈巧的胳膊,纖纖小手合著節拍舞動。「拿起筆做刀槍,集中火力打黑幫……」然後做了一個預備的動作。
「……革命師生齊造反,文化革命當闖將!」十幾個紅小兵開始唱起來。
紅小兵越唱越起勁,嘹亮的歌聲響徹學校的上空,幾隻思想鳥在天空中徘徊。黃靜槐聽著、看著,怎能不激情澎湃、熱血沸騰?彷彿一條通往gongchanzhuyi的金光大道上,龍主席站在前面向她們揮手。然而,想到還在「牛棚」裡的丈夫,想到被順行糾纏著的仙舟……卻讓她黯然傷感起來。
「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要革命就站出來,不革命的就滾他媽的蛋!」後面的歌詞讓黃靜槐的心陡然冷卻了許多。她不能不聯想到丈夫和何仙舟。仙舟自然屬於「混蛋」的隊伍中的一員,想革命誰又會信任她?不革命不就「滾他媽的蛋」嗎?她感到何仙舟的不幸,她到了哪裡呢?黃靜槐起初滿腔的熱情蕩然無存了。
何仙客聽得興高采烈,他哪裡知道批鬥的陰影正慢慢向他逼近。
黃靜槐勉強聽完了歌,坐在大槐樹下,再也提不起精神來,她突然從何瑋聯想到龍大河的未來命運:他戴著紙糊的高帽子,脖子上掛著厚重的木牌子。接著,在批鬥的舞台上扭胳膊、扇耳光;然後,被關進丈夫的「牛棚」裡,先「坐土飛機」,後是無情的皮帶的鞭打……
黃靜槐不敢再想下去,怕是他們其中的一個當場被活活打死,害怕不堪受辱而自殺身亡。她知道她的丈夫的「檔次」還遠遠不夠,不過是上面的「陪斗」受點兒皮肉之苦罷了。但想到龍大河,心就驚慌起來。
聽過了革命歌曲,於槐江來了,一見黃靜槐就流著淚說:「我們天天盼,你總算來了。」
「你上課了。剛才何仙客舉行歡迎儀式,我到處尋找你不見你。」黃靜槐望著他,淚水也佈滿了眼眶。
於槐江無可奈何地說:「自從憨子當了校長,就很少上課。龍大河帶領我們偷著給學生上課。我們到龍大河的教室轉轉。我們商量了,暫時有你代大河班的語文課,龍大河負責業務指導。」
黃靜槐跟著去了。龍大河的教室就是當年的尨海公祠【師道官途187章節】。
兩個人一前一後到了教室門口,龍大河沒有認出是黃靜槐,就掃視著學生問:「孩子們!你們想不想做龍主席的紅小兵?」
下面齊齊地回答:「想!」
「這篇課文你們學習的不錯。大家除了掌握一些字音詞句之外,更重要是要記住龍主席的偉大教導。」
話音未落,同學們齊聲朗讀:「做龍主席的好孩子!做龍主席的紅小兵!」
「怕是外面檢查的或者來學習的人,龍大河這樣教。等這些人走了,再教基礎知識和基本技能。」於槐江告訴她。
「再這樣教下去,我們怎樣向家長交代,向孩子交代啊!」黃靜槐非常感慨地說。
「到現在我更羨慕你,你的銀龍嶺一定像一個世外桃源。可是在這裡,別說老師,就是孩子回到家裡,他們的爸爸媽媽都鼓勵要做忠於偉大領袖龍主席的紅小兵。」
「培養有理想、懂政治本身不是錯。我的意思是一定不要丟了西瓜撿芝麻。」黃靜槐說著腳步踏進了門檻。
沒有佈置閱讀作業和書面作業,就下課了。龍大河朝黃靜槐笑了笑,對同學們說:「從現在起,你們的語文課由黃靜槐老師教。黃靜槐可是小尨河一帶,附近的公社,乃至尨城縣有名的語文教師。她從城市進修過,在城市教過。現在你們要珍惜機會,好好學習。」
同學們被黃靜槐的漂亮震住了,心思不再聽龍大河怎樣介紹,而把心思花在黃靜槐老師的欣賞上。當看到黃靜槐提著手提包大大方方地走上講台,教室裡響起熱烈的掌聲。
教室好像很長時間沒有用了,樑上、牆角結滿了蜘蛛網,六條槐木板放在石頭上,那是當年尨老太給學生上學的課桌,如今已佈滿灰塵。
黃靜槐拿起課本,說:「同學們,你們學得認真,但需要作業,把本課生字表的字工工整整寫三遍。誰寫的最好,獎勵一塊糖。每學期下來,最棒的獎勵一個鉛筆刀。」黃靜槐打開手提包,將作業本拿出來,「誰學習委員?」
同學們直搖頭。黃靜槐暫時代發。
每人手裡一份作業,黃靜槐工整、美觀的粉筆字留在黑板上。
同學們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去寫。多麼可悲啊!他們寧可不要玩具不要糖果哄著,也要爭做龍主席的紅小兵。這是幼小心靈中一種純潔的虔誠,這種虔誠是多麼的可愛和可貴!然而,正是這種幼小的虔誠也被利用了,也要參加史無前例的革命。
下課了。黃靜槐又找到了於槐江和龍大河。
「你是不是覺得孩子們變了?」龍大河說。
「是變了!我記得這裡還有一尊龍槐公的石像。靈槐姐姐精心選料跑百餘里雕刻的。」黃靜槐說。
於槐江回答:「一場運動席捲了農村。小尨河中學的革命師生挖出了龍槐公的屍體,抬屍遊行,並在大槐樹下審判大會,最後將屍體砸爛焚燒。龍槐公在槐樹林安息了兩千多年,竟也成為清算的對象。當年龍大槐批判《龍槐公傳》所寫的文章在今年春被《尨城市報》重新發表。這是一個標誌性的事件,與50年代的首次發表遙相呼應。十多年過去了,在今天這一個特殊的歷史時刻,被特意重新發表,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深思的稀罕的事情。而這一次,陪同《龍槐公傳》一起,自下而上被批鬥的不僅僅是小尨河公社死去的龍大河的爺爺,甚至指責到市縣主要領導,何瑋便是其中之一。」
黃靜槐不是不知道這些事情,而是感到在小尨河這樣偏僻的山村水寨,竟然也會圍繞一個雕像革命。她突然想到了小妹,問:「是不是何仙舟來過?」
龍大河唉聲長歎,說:「說起來,我很慚愧,我對不起何瑋。那一天,天剛上黑影,一場大雪紛紛揚揚下個不停。何仙舟跑來了,問我何仙客呢。我告訴她,何仙客進『牛棚』呢。她一聽就往外衝……」
「你沒有攔住?她一個女孩子上哪?雪這麼大?」黃靜槐已猜測到後面的事情。
「我說,雪這麼大,等明天一起去。她瞪著眼睛問我,住哪?我告訴她可以住龍槐公祠,她先去了,我準備好一些木柴,又備好被褥。她非要走不可。我想攔她。她說,說……」
「她說什麼?」於槐江問。
「何仙舟說,龍大河和黃靜槐在城裡呆不下去了才回到鄉下。第二天我看見她和尨仙薈在一起,認為沒事了,沒想到忽視了尨仙薈—好漂亮的女孩卻參加我們大人都看不清楚的運動。何仙舟動員她參加了紅衛兵。沒想到啊!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領著紅小兵將龍槐公的雕像拴上了繩子拖著遊街示眾。一邊遊街一邊鞭打那石頭,好像龍槐公的靈魂依附在石頭上似的。游完街,又去找我爺爺的屍體,要不是當年葬在大槐樹下,要不是她們怕樹洞裡的蛇,早已將墳墓被剷平了。現在,我發現她到各處學校遊走,像是串聯。」
「她們打爛了龍槐公的神龕,撕下老槐樹的神位……換上主席像,供上主席語錄……」於槐江接著說後面的故事。
黃靜槐無奈地望著他們,因為她知道: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別說龍大河就是龍永圖、尨海聲這些老革命家也無法將這群革命的紅衛兵以及紅小兵們拉回到讀書的教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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