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漸行漸遠,在我不注意的情況下駛進了山路。四周沒有路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若不是還有車燈的照明,根本無法判斷現在身在何處。而被我神經質製造出的緊張氛圍,也在林振英的三言兩語下化解。
看到我的神經不再緊繃,林振英繼續開始了下面的話題。作為驅魔人的入門知識,這一課十分重要,甚至關乎性命安危。
「其實分辨惡鬼的方法很簡單,就是看顏色。就好像你看到的那些遊魂一樣,散發著綠光。但如果身帶黑氣的話,就要小心了。這樣的鬼生前一般都是枉死或者被人殺害,身上散出的黑氣是由無數怨氣凝聚而成,而怨氣是通過不斷殺人來得到的,所以散發黑氣的就屬於惡鬼,而且相當厲害。」林振英誨人不倦地說教,雖然眼睛一直注視著前方,但是用心感受,我在認真的聽。
「那上次在洞裡遇到的那個藍色女鬼是什麼?它好像沒有傷害我們。」聽他講到鬼的顏色,忽然想起了深潭裡抓住我腳踝的女鬼,雖然後續如何我並不知情,但是我們還活著,而且走出了洞穴,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是慕容嵐死後的亡魂,只是因為愛和希望在執著地等待。它不會傷人,反而還救了我們。只能說它的心願沒有完成,所以遲遲不肯進入地府。」林振英回答,隨著小島上空的灰色靈氣散盡,現在師兄和慕容嵐應該已經進了地府,等待輪迴了。
因為愛和希望?那我死後是不是也會變成藍色的女鬼?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應該是只很淒美的女鬼。瞭解了慕容嵐變成藍色女鬼的原因,我不禁聯想到自己,一時間竟忘記了自己的透露的心聲,會被林振英聽見。
「想什麼呢?」果不其然,林振英聽到了我不小心說出的心裡話。心裡一驚,呵斥道。
「沒——沒什麼,真的。我只是在想藍色的女鬼很漂亮,如果我死了也能變成漂亮的女鬼,那就好了。」意識到自己心中失言,我立刻編了個理由回答,但願能彌補我的過失,讓他相信這只是我一時的胡思亂想。
「哼,亂想。如果你變成鬼,我第一個收了你。」林振英狠狠地說,看樣子真的會這麼做,只是剛剛緊張的心放鬆下來,原來是我想入非非而已。
「那你收我之前能不能給多點時間?讓我照照鏡子。」我愣愣地看著他,小心的問道。如果我死後變成鬼,他真的會這麼做嗎?應該會吧?看他的表情一點憐香惜玉的感覺都沒有,真是鐵石心腸。
聽到我癡癡地囈語,林振英氣得翻起了白眼。不知道是發燒燒壞了我的腦子,還是轉變的太突然神志有些不清,但是正常人絕對不會有這種念頭。
「還有一種鬼是帶著白光的新鬼,也就是剛死不久的。因為還沒有進入地府,所以只得在人間遊歷。新鬼大多數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所以怨氣不重,也不會對人類有危害。直到黑白無常接引到陰曹地府以後,才能相信自己已死,等待善惡的判決。」林振英不再接我的話茬,怕我還會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來,繼續講解鬼的分類。
「那紅色的鬼是不是很厲害?電影裡都有說穿紅色衣服死後就會變成厲鬼,應該很難對付吧?」聽林振英說的頭頭是道,我已經入了迷,開始浮想聯翩。竟然聯想到電影胡謅出來的鬼怪,還虛心的向他請教。
「沒錯,紅色的鬼是惡鬼中的惡鬼,不過和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沒有多少關係,關鍵是它的怨氣有多重。這種紅色厲鬼叫做羅剎,基本上都是因為感情糾葛而自殺的,所以怨氣極重,而且大多數都是女鬼。羅剎十分凶殘,能飛天,可遁地,以活人的血肉為食。但是相貌姝美,能蠱惑人心,任憑它擺佈差遣。」林振英贊同地點點頭回答,去偽存真的解釋了我的問題。
「這麼可怕?曹東和葉忠良就很難纏了,要是再碰上個羅剎女——」話沒說完,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但願自己一輩子也不要遇到羅剎,否則我真的可能變鬼了。
車子開了很久很遠,仍不見林振英有停下來的意思。看看窗外模糊的樹林和廢棄的殘破房屋,像極了鬼片裡的場景。這三更半夜的他帶我來這做什麼?難道是來找鬼的?我的天!就算是要我適應,也不能下這麼重的藥啊?真後悔答應了他,瘋子一樣跑到這裡,真是變態啊!
「什麼變態?」突然,林振英淡定的問道,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我變態,變態到要相信你的鬼話,跑到這麼恐怖的地方來。拍鬼片啊?」又一次不小心露出了心聲,只是這次我沒有遮掩。把心一橫,不滿地叫囂道。
林振英沒有說話,也沒有表現出生氣的樣子。漸漸放慢了車速,將車子停在山野小路上。他平靜的表情讓我感到害怕,放佛即將迎來一場暴風雨,我緊張的心提到了喉嚨。
「還有更變態的想不想知道?」林振英氣定神閒地問我,就算知道我此刻想要退縮,想要逃跑,他也絕對不允許。
我萌萌地點點頭,繼而又慌張地搖了搖頭。林振英的意圖已經如同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難道為了讓我接受和適應這個特殊的能力,一定進行這樣的特訓嗎?可是轉念想到還有他在我身邊,心稍稍定了下來,他是不會眼看著我出事而放手不管的。
「打開車門,下去,然後往你左手邊一直走。前面不遠的地方是一片荒蕪的墳地,因為村民都搬走了,所以無人照看。你去給它們上上香,燒燒紙,祭奠一下吧。」說著,林振英從後排座位拿出了一袋香燭塞進我手裡。
「那——你呢?」我膽寒地問他,聽這口氣好像並沒有要陪我一起去的意思。
「我在車上等你,快去吧。」冷冷地一句話說完,林振英正過臉目視著前方,不再理我。可是心裡卻糾結,這樣做是不是太狠心了?可是為了她能盡早習慣,只能如此。
「你——」剛想發作,卻見他對我不理不睬,好像已經下定了決心讓我一個人去。狠狠地咬了下下嘴唇,我猛然打開了車門。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是不是只能選擇順從的配合?但你可知道,為此我要拿出多大的勇氣。
氣呼呼地,一路向林振英說的墳地走去。若不是有皎潔的月光,我根本分辨不出哪裡是路。周圍黑漆漆、靜悄悄的,以前住在這裡的人走了,就連各種昆蟲動物也走了,死一樣的寂靜,沒有半點生氣。旁邊的房子破敗不堪,瓦礫滾得滿地都是,害我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偶爾有風刮過,吹得那些木門窗框吱鈕作響,像是鋒利的指甲劃過玻璃的聲音,異常恐怖。透過窗口向房子裡望去,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不知道裡面隱藏了些什麼。也許會有一隻慘白的骨爪突然伸出來,掐在你的脖子上把你拽進去,然後在無窮的黑暗裡掙扎,萬般驚恐的看著自己死去。
越走越荒涼,越走越膽怯,我驚悚地瞪大了眼睛,像只受到驚嚇的貓一樣,使勁環視著兩邊。這樣一個瘆人的地方,就算撞不到鬼,光憑幻想,也能把自己嚇死了。我的步子由大變小,由小變細,兩條腿不停地發抖,手心裡已經生出了冷汗。心裡大罵林振英冷酷無情,竟然把我扔到這個鬼地方不管不顧,還美名其曰是在幫我。如果我能活著出去的話,一定要把他從頭到腳臭罵一頓,以解我心頭之氣。
小路一下變得寬廣,眼前出現了幾座墳塋,看上去已經有年頭了,也因為年久失修,連墓碑都沒有了。不知道是冷風的緣故還是心裡作祟,冷得我上下牙直打架。定在原地,我閉上眼睛沉了沉氣,橫豎都是一死,只是早晚的問題。反正已經走到這了,沒理由退縮。
再次睜開眼,我神態自若的向那些墳塋走了過去。可心臟卻在猛烈地跳動,胸口一起一伏,就快要爆開了。
「該死的林振英,居然不給我打火機,你讓我怎麼點香燒紙呀?」蹲在其中一座墳塋前,我打開了塑膠袋,一通亂翻。裡面除了香和冥紙外,再沒有別的東西。我氣急敗壞的大罵,難道要我學古人鑽木取火嗎?
蹲在那裡罵了半天,想了半天,忽然靈機一動,想起了林振英用過的那招一指馭火術。依稀還記得法術的咒語,因為只有兩句,又比較容易上口,所以記起來不難。沒有辦法了,試試吧!總不能在這鬼地方呆一個晚上吧?不是說我是驅魔人嗎?那學起來應該很簡單吧?這樣想著,我把冥紙倒出來攤在地上。右手伸出兩指抵在印堂穴上,左手抱住右手。不管對與不對,我只記得這是林振英最常用的姿勢。
「一毫八方空世界,一指駕火化青羅。」語畢後,兩指用力在冥紙上一點,可奇怪的是並沒有我想像中的火焰燃起。「咦——奇怪,咒語好像沒記錯呀?為什麼點不著呢?再來。」
我納悶地閉起眼睛,重新擺好剛才的poss,又試了一次。可結果還是一樣,冥紙仍舊沒有點燃。極力回憶著林振英對付狼群時的樣子,好像除了咒語就沒有別的了。是我哪做錯了嗎?不會呀,就算是照貓畫虎,也差不多啊。努力的回憶,突然想起了他說過的話。
「要以心感應、誠心相信。」林振英教我畫符時的情景浮現在腦海,說過的話也歷歷在耳。其實畫符和道術都是有相同之處,就是要用心、誠心。看到我剛剛是缺少了這些才失敗的,因為著急離開這裡,因為恐懼這裡的環境,所以不能讓我集中精神,道術自然就不靈了。
明白了失敗的原因,我臉上寫滿了自信。閉上眼做了幾個深呼吸,把腦中的雜念摒棄。擺好了姿勢,心與口同步,口與心齊聲,再一次試起了一指馭火術。
「一毫八方空世界,一指駕火化青羅。」當手指點向地面時,冥紙驟然躥起了火苗,火光沖天。我驚詫地用雙手捂著嘴,沒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雖然不懂如何控制火苗,但至少點燃了冥紙。我興奮的忘卻了恐懼,忘卻了面前還是一片墳塋,不禁笑了起來。原來突破一向新領域,是這麼有成就感。
迅速的拿起了一捆香,藉著火苗點燃,要趁著火燃盡前把香插好,然後逐個將每座墳塋前都敬上了三炷香。就在我以為很快就會結束任務,為最後一座墳塋上香時,土裡突然伸出了一隻枯手,死死的抓住我拿香的手腕。
「啊——」驚叫一聲,我癱坐在地上,努力想要抽回手,卻被抓得更近。
接著,抓住我手的骨爪越來越長,緊跟著露出了一張滿是土黃色的臉。鼻子一動一動的,貪婪的嗅著香上因為燃燒而飄出的煙。還輪不到我掏出驅魔棍,剛剛上過香的所有墳塋裡,都爬出了和它一樣的土黃色魂魄。猶如群魔亂舞一樣,一邊低吼,一邊張牙舞爪的向我襲來。
留在車裡的林振英,此時並不踏實,手裡握著車子的排檔,緊張得搓來挫去。看看表我已經去了很久,也沒有動靜傳來,擔心得五臟六腑都擰在了一起。我究竟在做什麼?怎麼會沒頭沒腦的讓阿貓一個人單身前往?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該如何是好?就算以命抵命也不能贖清我犯下的罪。
就在他悔恨自己的做法太魯莽時,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了我驚天動地的叫喊聲。好像接到了十萬火急的警情一樣,林振英推開門便朝我的方向跑去。心裡不停的猜測我現在遭遇了什麼,也不停地祈禱我一定要平安無事。
林振英一口氣跑完了我走了很久才走過的路,當跑到墳地前時,只見幾十隻孤魂野鬼已經完全將我淹沒。只有我拿著香的手還露在上面,身體已經被它們壓住看不見了。情急之下,他從無極袋裡掏出了八卦鏡,藉著月色對像群鬼。一道凌然的白光射向它們,嚇得群鬼擋住雙眼紛紛退去,漸漸露出了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我。
「阿貓,你怎麼樣?」見群鬼散去,林振英大步衝上來,扶起我擔心的問道。幸好趕得及時,才沒給這些餓鬼可乘之機。
「怎麼樣?你個變態,你說怎麼樣?你讓那麼多鬼壓一個試試。你就是個瘋子,是個神經病,不整死我你不好過是不是?混蛋——」坐在地上,我把香丟在一邊,頭髮凌亂,衣衫窘迫。看到林振英出現在面前,我發瘋地捶打他,大罵他,眼淚隨著冷風吹過飄揚在半空,以宣洩我剛剛受到的巨大驚嚇。而他只是默默忍受著,不吭聲,不出氣,因為他瞭解我有多麼害怕,有多麼恐懼。
打累了、罵完了、哭夠了,我擦著眼淚自顧自的站起來往回走。不想理他,不想跟他說話,卻也因為他的到來而感覺到安全。
就在我有恃無恐的準備離開墳地的時候,正快速倒步的腳突然又被什麼東西抓住了。連續的驚嚇讓我的情緒跌落到谷底,不敢去看究竟是什麼抓著我,本能的大聲喊叫起來。可驚恐叫聲還沒喊完,隨即又停住了。因為我聽到另一個聲音也在尖叫,好像比我更害怕。
「啊——」一個孩童的叫聲傳來,我忍不住納悶的回頭看去。身後的地上,一隻大概六七歲左右的小鬼坐在地上,畏懼地盯著我。好像是我的叫聲嚇到了它,才會另它如此害怕。
「你看,它怕你多過你怕它,所以你根本不用害怕它們會傷害你。」林振英看著整個過程,耐心地對我說道。
看看林振英,又看了看小鬼,童真的眼睛望著我,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不禁憐憫起這只可愛的小鬼。
「你幹嗎要叫啊?」我慢慢地蹲下來,與它平行。為了證實林振英的說法,我問道。
「你叫我就叫咯!女人的叫聲真是可怕。」小鬼膽怯的向後躲了躲,天真的回答,但語氣裡卻充滿了老成。好像它的年紀要比我大,只是死的太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