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雨,好多的淚,我被淚雨匯聚成的汪洋淹沒。喘不過氣,抓不到求生的漂浮物,漸漸沉入海底。沒想過求救,不能大聲呼喊,只有手腳可以在死前痛苦的掙扎。窒息,就快要窒息,我想拚命吸氣,卻被又鹹又澀的海水灌入氣管,嗆得我不住咳嗽。
林振英坐在床邊,摸著我滾燙的額頭,聽著我劇烈的咳聲,像是要把肺撕裂。表情難過的雙手揮舞,應該是做了個可怕的噩夢。只是這個夢中已經沒有了自己,否則不會連睡容裡都現出驚慌無措的樣子。
用毛巾輕輕擦乾我濕漉漉的頭髮,林振英重新坐回到我身邊。握起我的手,在手腕上的太淵穴用力掐了下去。片刻,止住了我撕心裂肺的咳嗽。應該是你蛻變的過程吧?只是這樣的過程太讓人心焦,讓人生畏。希望你好起來後記住這個痛苦的過程,然後告誡自己,以後都不可以再這樣。不要成為別人的負擔,也不要讓別人為你心驚肉跳,因為你會傷心,別人也會跟著難過。
看著我終於平靜下來,林振英輕柔的為我蓋好被子,離開了房間。開門的瞬間,一股濃重的中藥味飄進屋裡,讓昏睡中的我聞到不禁蹙了蹙眉。
又來到那條分岔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擺在面前,一定要我選個明白。怎麼辦?雖然高熱讓我全身滾燙,但是手腳卻是冰涼,一絲寒意由手腳入侵,冰凍了我曾經炙熱愛他的心。望著那條平坦到可以放棄的路,要不要向這裡走?但是我仍然堅信我的感覺,堅持我的期盼,就算付諸流水,也在所不惜。看來我已經做出了決定,雖然熱情已安息,但我還是選擇那條漫長的等待之路。也許等來的會是春天的繁花盛茂,又或許等待我的將是嚴冬冱寒。可是不去嘗試怎麼會有結果?不去心痛又怎麼知道情深?義無反顧的,我走上了那條不歸路。不管結局如何,不管是對是錯,一切後果都由我一力承擔,誓不反悔。
此刻我正在昏迷中魂牽夢繞,卻又能清晰感到自己的體內正在發生著奇怪的變化。幾種不同的力量糾纏在一起,一點一點的融合。雖然沒有相互逼迫讓我痛苦難安,但是漫長的過程著實很難過。五臟六腑都在燃燒,就連血液也跟著沸騰,煎熬著等待它們結束,卻調皮的故意放慢速度,讓整個身體燃燒。
房門再次打開,林振英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中藥走進來,放到一邊。看看我燒得通紅的臉蛋,慘淡無色的嘴唇,他扶起我,用自己的身體當作靠背,讓我倚在上面。悉心的用湯匙把藥一勺一勺灌進我嘴裡。
連續兩天,我都在昏睡不醒,體溫時高時低,病情時好時壞。他也一直守護在我身旁,寸步不離,全當是為傷了我而贖罪。安慰著自己,這不是因為用情,只是換做任何人,自己都會這樣做。
又是一個明媚的清晨,夢魘結束了。那些聚集在我體內的力量也似乎均勻的溶解在一起,瞬間流向了手腳及全身,猶如一股高山泉水般冰爽清涼。我微微睜開雙眼,捂著昏昏沉沉的頭坐了起來,房間裡充滿了熟悉的味道。正在這時,門開了。我萌萌的張望過去,怪不得會有那麼難聞的藥味,原來是他,端著黑乎乎的藥湯走進來。
「你醒了?」林振英一臉尷尬,又很快淡下來,淡到無味。「把藥吃了,沒什麼事我先走了。」說著,把碗放到床頭邊的桌子上,轉身就要離開。
「林振英——」我有氣無力的叫住了他,回過眼神,像是挫敗的將軍,無神萎靡的說道。「你贏了,所以我決定不再愛你。與其執著的心力交瘁,不如放下重新開始,相信會有某人為我而停留。你不必覺得尷尬,也不用自責,你可以回到你原來的生活了。而我只是你的鄰居,你的朋友。好了,你可以走了,我沒事。如果你不介意載我上下班的話,就在樓下等我吧。」
林振英有些驚訝的轉過身看著我,陌生的眼神,宛如寒風的話語。雖然期盼我的蛻變,但沒想到我會變得這麼快,這麼乾脆。懷疑的用心使勁聆聽,已經聽不到我任何心聲還有心動了。
「呃——廚房裡有稀飯,吃了再出門,我在下面等你。」林振英完全放心了,放心我已經蛻變成功,放心自己可以踏實的陪在我身邊,然後遠遠的看著我尋找幸福。
看著他走出房間,聽到大門開合的聲音,我淺淺的苦笑。如果我們的愛情注定只能悲傷,又何苦讓它變成傷害。如果我放開緊握的手,那麼兩個人都會覺得輕鬆。如果我的冷漠可以讓他自在,假裝不愛又有何妨?哼——林振英,我跟你學到最有用的東西不是道術,而是偽裝。相信我會偽裝的比你更好,因為相比之下,我更需要。一口氣將藥灌下,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曾經那麼討厭中藥的苦澀味,現在好像習慣了一樣,嘗不出滋味。
病了兩天,睡了兩天,面容憔悴難看,哪像慾火重生後的鳳凰,嬌媚撼人,金光萬丈。粉底、眼影、腮紅、唇膏,統統的擺在鏡子前,小心翼翼、輕描淡寫,一張精緻撫媚,神采奕奕的臉出現在鏡中。自信的對自己笑了笑,準備迎接不一樣的人生。也許路上千難萬險、波折蜿蜒,我都會欣然面對,笑著流淚。
將那枚曾經令我心動的貓咪戒指放進了抽屜的最裡面,把過往全部埋葬。讓心騰空,好去譜寫更多的未來,更多的期望,更多的悲歡離合,更多的歡笑悲傷。
「開快一點,我要遲到了。」信步上了林振英的車,我不客氣的說道,像是兩個莫逆之交,彼此之間不分你我,無須客套。
「哦,好。」林振英納悶的看著我,幾十分鐘的時間,我已經煥然一新,好像破繭的蝴蝶,比以前還要動人。
來到新寶大廈門口,剛巧遇到了姍姍來遲的珊姐。只對林振英揮了揮手道別,便笑瞇瞇的衝下車,和珊姐一起手挽手向裡面走去。林振英欣慰的笑了笑,繼續開向警局。
「喂,笑的這麼甜蜜?是不是你們有進展了?」珊姐偷瞄一眼林振英,發現他正看著我笑,想必兩個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八卦的勁頭十足,關心起我的私生活來。
「是——是有進展,他從鄰居變成我的專職司機了。」我揚揚眉毛,故意挑高了聲音回答。
「不是吧?你們兩個怎麼回事?還有那天——」珊姐不解的問,每天車接車送的在一起,怎麼可能沒什麼呢?
「是喝醉那天吧?因為我想幫你多分擔嘛。省的你喝得醉醺醺,我還要送你回家,你這樣送我回家不是很好嗎?呵呵——」我預知了珊姐的問題,打斷了她,主動回答。
「那麼多借口,明明就是有心事,還不承認。」珊姐撇了撇嘴,不滿的說道。任憑誰都能看得出來,那晚我是在借酒澆愁。可是兩天的時間轉變如此之大,這些一定都與林振英有關。
「好了,我的珊姐。拜託你就別再胡猜瞎想了,我們兩個真的什麼都沒有。現在不會有,以後也一定不會有,因為我對他根本就沒有感覺。你呢,還是多把心思放在姐夫身上吧。不過看你的樣子,這幾天和姐夫很融洽哦,都沒有吵架,值得慶賀,那就中午請我吃飯吧,我替你慶祝一下。」我兩手搭在珊姐肩頭,往電梯間走去。看她神清氣爽的樣子,心裡暗爽和啟航有個愉快的週末,我打岔道,將話題轉向了她,偷笑著順便撈她一頓大餐。
「喔~~~趁火打劫呀?再說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有吵架?昨天才剛吵完,所以午餐沒有了。」珊姐暗自奇怪,我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會猜的這麼準?
「吵架?你看你的樣子,兩眼桃花,笑個不停,吵架是這樣子的嗎?別耍賴了,中午我想要打邊爐,沒意見吧?」見她有些懷疑,我立刻指著她的臉打趣,不禁擦了擦鬢角的冷汗,知道別人心事真是害人啊。
「什麼?居然敢說我耍賴?我可是你的老闆誒!呵呵——」珊姐故作生氣的樣子,與我嬉笑打罵起來。
擔心別人異樣的眼光,我倆悄聲輕步的追逐到那部重新修好的電梯前,正巧停在一層。珊姐背對電梯門面對著我,還沉浸在剛才嘻笑聲中。聽到電梯開門的聲音,她不自覺的倒退進去。可在門完全打開的那一刻,我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在電梯裡面,珊姐的身後,一個穿著黑色長裙的女子吊在狹小空間的上方。頭髮垂下來遮住了臉,卻遮不住眼眶裡突出的眼球。雙手垂在身體兩側,左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鑽戒,好像沒有掙扎過似的。腳尖指向地面,如同從高處墜下的瞬間就被勒死一樣,沒有垂死前的痛苦過程。而珊姐還沒有發現我表情上的變化,繼續後退,眼看就要撞在那具女屍的腿上了。
「珊姐別動——」我大叫一聲,反應過來為時已晚,因為和珊姐之間有段距離,就連想要拉住她都不可能了。
「啊————」珊姐一步撞到了屍體,納悶的轉過頭,不禁驚聲尖叫,繼而兩腿一軟,癱坐在電梯裡。驚恐的仰頭望著屍體,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哪成想會在電梯裡看到死人。
我立刻跑上前去,從身後扶住了她。再抬頭的時候,發現電梯頂部的天窗被人打開,大小正好可以容下一個人穿過。聞聲而來的保全人員也是一驚,隨後撥打了報警電話。然後在心裡默默納悶,這部電梯太邪門了,剛剛墜樓修好沒幾天,就又死了人,以後打死也不會登上這部梯了。
坐在大廈的一角,我輕拍著珊姐的後背安慰她。看樣子好像是第一次見到屍體,所以才會怕成這樣。目光呆滯的盯著前方,全身瑟瑟發抖。不多時,重案組的胡卞帶著組員到達了現場。電梯早已經被停了下來,圍觀的人群被驅散,門前也拉起了警戒線保護現場。
「又是你?」胡卞好像沒事人一樣東張西望,發現了坐在角落裡的我和珊姐。以為認錯了人,貓著腰向我們走來,表情有些驚訝的自語道。
「是我怎麼了?每天都到這來上班,就算見到也不稀奇呀?」看到他的樣貌,又比前幾天差了很多,鬍子像是幾天沒刮過一樣,一茬接一茬的長滿了半張臉。我極其厭惡的反問他,因為我感覺到他對我的好奇。
「哦,沒什麼。那具屍體是你們發現的?」胡卞擺了擺手,繼續問道。心裡在想這是巧合嗎?這幢大廈兩次出事都有她在場。
「你不是在懷疑我是兇手吧?」聽到他那樣想,我警覺起來。納悶這人的腦袋是怎麼長的,居然會有這種邏輯?
「有可能哦!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想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懂。」胡卞擺出個無奈的動作,嘴巴撇成了八字,聳聳肩抬起雙手,一副胡說八道也無所謂的樣子。
「我說你不去看現場,不去看死者,就站在這裡憑你那個無稽的道理就能抓到人了嗎?」我被他氣的七竅生煙,真是折服了。萬般無奈的對他說,免得站在我面前礙眼。
「那個——我看屍體會噁心的,噁心了就會吐。這麼多人看著多丟臉,所以還是回去直接看屍檢報告的好。」胡卞弓著腰,縮著脖子,把手從後衣領伸進去抓了抓背。做著不雅動作的同時,居然還會覺得難為情。
看到胡卞在公眾場合做出令人如此作嘔的動作,我討厭的白了他一眼。既然看到屍體會吐,那還做什麼警察?難道沒有更好的人選了嗎?非要一個酷似無賴的人來做重案組的督察。
繼續安撫珊姐,我瞟向了電梯那邊。屍體已經抬出來裝進殮屍袋裡,正往大廈外搬去。現場進行證據搜索的人員也已經完成了工作,只剩下相機的閃光燈和快門聲。人員陸續撤離後,重案組的組員向這邊走了過來,看來是通知胡卞勘察的結果。
「胡sir,死者叫梁美娟,今年30歲,是這座大廈某家公司的員工。頸上除了繩子的痕跡以外,還有被人用手掐出的淤痕,應該是兩三天前造成的。目前調查到的就這麼多,具體的還要詢問過她的同事還有法醫的屍檢報告後才知道。」組員拿著剛剛記錄下來的冊子對胡卞說,心裡卻在不滿他的作為,和榮兆佳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那也就說沒事了對不對?你帶幾個人上去問問,這個梁什麼什麼的,有沒有債主啊——情敵啊什麼的,還有她家住哪?都問清楚。」胡卞打了呵欠,對組員指手畫腳的說道,看樣子是想打道回府。有下屬做這些,自己可以繼續回去睡覺了。
「喂?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死者呀?人家有名有姓的。」連死者的名字都記不住,信口胡說,我生氣的教訓胡卞。現在是有人死了,可他還想著偷懶睡覺,真是不可思議。
「小姐,我也有名有姓啊。能不能麻煩你不要總是喂喂的叫我?我叫胡卞,不叫喂啊!」胡卞不滿的反駁我,好像我只會說別人,而不會說自己一樣,眼神無辜得像個被誣陷的孩子。剛想轉身離開,又想起了什麼立刻回過來,指著我說道。「你不說話還差點把你忘了。勞煩cat小姐跟我去重案組坐坐吧,有些問題我想請教你。」
「又去?有什麼想問的就在這問吧,為什麼非要去警局不可?」我不解的問他,似乎有點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能得到的心聲很少,難道他真的是個沒心沒肺的傢伙?
「sorry,這是程序,我也只是照程序辦事而已。麻煩你了——」胡卞假裝紳士的做了個請的動作,不給我辯駁的機會。
「好吧。不過珊姐嚇壞了,估計回答不了你的問題。所以你請你放過她,有我來全權代勞行嗎?」我站起身來,看了看稍稍平靜的珊姐,擔心如果再提起看到屍體的話題,又會刺激了她。於是示弱的向胡卞請求,請求他不要騷擾珊姐。
「一起去吧,到時候看情況,如果狀態真的不好我也不會強求。」胡卞瞧瞧我倆,然後自顧自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