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我離去的背影、緊閉的房門,林振英眼眶裡灌滿了淚水。雖然明明很心痛,雖然知道捨不得,卻還要偽裝得不在乎,偽裝得無所謂,偽裝得對我的一切都很冷漠。只能自己一個人寂寞的心裡流血,嘴上卻倔強的祝福我們幸福、快樂。
沖完涼後,疲憊已經去了一大半。穿著睡衣、擦著濕漉漉的頭髮走出浴室,我坐到床上。看著三姑送的龍鳳鐲,忍不住拿出一個戴在手上。鏤空的金花配合寬寬的手環,顯得手腕更纖細,更秀美。可就在我自戀的舉起手欣賞著手環時,忽然發現手指上好像少了些什麼。
咦?貓咪戒指?糟了,不知道林振英看到沒有?可如果他看到的話,一定會還給我的。現在看來,他應該沒撿到。哎——這可怎麼辦?那可是我最喜歡的戒指,而且還是兆佳送給我的,這樣丟了豈不是很可惜?也許兆佳買戒指的地方還會有賣的,可我又不能問他在哪裡買的。如果讓他知道我把戒指弄丟了,也許會不高興吧?不要緊,明天還有一整天時間,先去逛逛看,沒準會再遇到的。抱著這樣的僥倖心理,我沉沉地睡去。對於林振英,我不敢提,也不敢想,現在我應該滿腦子都是我的未婚夫,都是榮兆佳才對。
清晨,我醒得很早,收拾了一番後出了家門。這個時候林振英應該還沒有上班,因為我在樓下的停車場裡看到了他的車,只是用餘光瞥了一眼,就趕緊收回了,然後奔著離大廈最近的廟街走去。
也許事事都和自己想像的不一樣,已經逛過了幾條街,時間也接近了中午,可是卻沒有看到一家有賣那個貓咪戒指的,就連相似的都沒有。我沮喪地走在街上,兩條腿走得已經酸痛了。到底在哪啊?這裡已經是賣小飾品最多的地方了,如果連這都沒有,那哪還會有?我懊惱地想著,也許不該把貓咪戒指丟在那個地下賭場,也許林振英也並不是很細心,也許我丟戒指的時候不知道滾到了哪個角落?可能丟掉的東西就是丟掉了,也許不會再找回了,我著急得有點想哭。忽然,我腦中靈光一現。對了,南丫島,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被人買走了,但我想應該不止那一枚吧?
想到和林振英還有林文皓、林文玥三人一起去南丫島時見過的貓咪戒指,我依稀還記得那個店舖。於是急忙招了一輛計程車,向碼頭駛去。
今天的天氣好像和那天一樣,天空晴好,碧波蕩漾,勾起了我很多的回憶。想起山間的漫步,林文皓和林文玥嬉鬧的笑聲,海邊那張被強迫拍的照片,忽然發覺現在一個人坐在船上有些孤獨。可當船停泊靠岸的時候,這些回憶又統統被藏了起來。我是來找戒指的,不是來找回憶的,我警告自己,不要多想,快步離開船艙,走向了榕樹灣大街。
「老闆,你原來賣的貓咪戒指還有嗎?」走到了那家小店,我仔細的看了一下。沒錯,就是這裡,可是戒指卻沒有了。
「貓咪戒指?」老闆被我突然的問得一愣,可馬上又記起來了。「哦,原來是你呀。那戒指不是你先生買走了嗎?」
「我先生?你認識我嗎?」這回換我愣住了,老闆可能認錯人了,我哪來的先生呢?
「當然認識。上次你和你先生帶著兩個孩子,就這麼高的,一男一女。」老闆熟絡地說道,還在自己胸前比了比兩個孩子的大約身高。
聽老闆的形容,好像是我和林振英帶兩個孩子來的那次。可是林振英怎麼會買那戒指呢?再說了,距離上次的事已經過去很久了。南丫島每天會有那麼多遊客,也許真的是記錯了。
「老闆,你確定嗎?每天見那麼多人,怎麼可能記得那麼清楚?」我有些將信將疑的問他,確實如果換成我,我是肯定不會記得的。
「確定確定,雖然每天都有很多人光顧我的小店,但是對你們記得特別清楚。」見我不信,老闆冤枉地大喊委屈,十分肯定地說道。
「為什麼?」我納悶地問他。
「因為只要是多看一眼那戒指的人,我都會記得很清楚。」老闆回答,瞬間眼裡充滿了憂傷。「那戒指是我死去老婆親手做的,就做了這麼一枚,她就去世了。所以這枚貓咪戒指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任何地方都不會買得到。」
「獨一無二的?」我喃喃自語,緊接著又問老闆。「那你怎麼捨得賣呢?看你的表情好像和太太感情很好。」
「嗨——本來也是不想賣的。不過我老婆去世很多年了,那戒指也放在那裡很多年了。與其看著它天天難過,倒不如綻放它的美麗,讓有緣的人知道它的存在。」老闆的語氣迅速轉變,從哀傷到希望,希望他太太做的那只與眾不同的貓咪戒指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主人。「不過你先生真的很好。你只是站在這看了看,他就豪爽地買下了。哦,對了,上次他匆匆忙忙給了錢就走,還應該找零錢給他的。」
「不用了,不用找了,謝謝你。」我失神的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小店。
為什麼?貓咪戒指為什麼會是林振英買的?可又為什麼送給我的人是榮兆佳?林振英,林振英,你為什麼要買那枚戒指?你就不能安安靜靜的從我心裡淡出嗎?為什麼總是擾亂我的思緒?如果你想對我冷漠那就冷到底吧!難道你是吃飽了撐得沒事做嗎?買什麼貓咪戒指。如果不想讓我知道就低調點,幹嗎非要買那枚世間獨一無二的?又為什麼讓我在結婚的前一天知道?原來你一直都在照顧我、關心我,給我我喜歡的,讓我得到我需要的,就連自己的愛情也可以忍痛讓給榮兆佳。為什麼你這麼傻?真是太傻了。
坐在返程的遊船上,我淚流滿面。一直以為自己選擇的那個是榮兆佳,而且堅定了信念要和他一起走到底。可當貓咪戒指的真相浮出水面時,我的心又一次蠢蠢地悸動。剛剛把他埋回心底,現在又跑了出來,擾得我的心驟然劇痛。和榮兆佳結婚的事已經不能反悔了,這是你想讓我幸福的方式,可也留給我遺憾。
坐上計程車,已經下午時分了,我開著車窗讓冷風吹乾我臉上的淚水,冷卻我被灼燒的思想。也許上天注定,錯過了就永遠無法挽回,而我只能順應天命,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用眼淚來發洩。
「喂——」電話響了,是榮兆佳,拿著電話猶豫了一下,按下了接通的按鍵。
「cat,姑媽問你昨天寫的生辰八字放哪了?」榮兆佳問我,自己昨天也看到我就房在茶几上了,現在卻找不到了。
「你不是看到了嗎?就放到桌上啦?是不是紙太小沒看到?再好好找找。」我回答道,盡量壓制自己哽咽的聲音。
「哦,那我再找找。cat,晚上我去酒吧,那幫人要慶祝我結束單身生活。你去不去?」榮兆佳應和著,又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出席組員的慶祝會,好像把三姑的話忘到九霄雲外了。
「不要了,姑媽說今天不能見面。你也別玩得太晚,明天要早起。」我拒絕他,提醒他三姑說過的話。最重要的是我已經沒了心情,最後一天的單身生活了,怎麼還能和他一起度過呢?
「那好吧,你早點休息。明天我要見到一個最美麗的新娘。」榮兆佳說,現在已經恨不得將時間調到明天,這樣就不用再受一晚相思之苦了。
「嗯,我知道了。」掛斷了電話,我一臉的苦笑。忽然一種恨意湧上心頭,恨林振英為什麼有愛不說?恨我們之間為什麼有這麼多的無奈?
生辰八字?生日?突然間,我才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於是馬上叫停了計程車,停在離大廈不遠的西餅店門前。今天是我單身的最後一天,也是我的生日,很想跟那個人一起慶祝。然後告訴他我有多幸福,讓他無愧於自己的默默付出。
選了個漂亮的蛋糕,我回到了大廈,林振英還沒有回來,車子不在停車場。也好,有時間準備一下。見時間不多,趕忙回家。隨隨便便煮了幾道拿手菜,然後和蛋糕一起端上了大廈的天台。就算是紀念我們從未開始的感情走入墳墓,也要像個樣子,至少也要有滿天星斗來做見證。
「林振英,你在哪?」一切準備妥當,蛋糕、佳餚、啤酒也都一應俱全,我撥通了林振英的電話。站在天台上向下看去,雖然離得很遠很遠,卻依稀能看見他的車駛進停車場。
「剛回來,怎麼了?」林振英在電話裡納悶地問我,怎麼我就突然想起他了。
「上天台來,我有事找你。」我命令道,然後迅速地掛斷了電話。不想給他問東問西的機會,更不想給他拒絕的機會。
乘在電梯裡,林振英還在納悶。明天阿貓就要結婚了,現在找我能有什麼事?不過不管什麼事,能幫就幫吧。也許以後再想幫的時候,可能就沒有機會了。可是林振英你要記住,她明天就是榮兆佳的老婆了,一定不要多想,一定不要多說,看到她沒事就要趕快離開。這是不讓她多心,也不讓自己傷心的最好方法。
「阿貓,什麼事?」走上了天台,林振英見我背對著他坐在地上,我面前好像還放了什麼東西。
「你來啦?」聽到他的聲音,我立刻轉過頭,裝得沒事人一樣說道。「過來坐下,陪我吃頓飯。」
「這事你應該找兆佳。我還有別的事,先下去了。」見我叫他來只是為了陪我吃飯,林振英強硬的拒絕道,轉身就要離開。
「今天是我生日。」看他要走,我從地上跳了起來,幽怨的看著他的背影大喊。
剛想邁步的林振英腳下僵住了,不知道是走還是留。原來今天是她的生日,認識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的生日。
「那你為什麼不跟兆佳一起過?」林振英還是背對我,淡淡的問。
「你忘了我們明天要行禮嗎?姑媽說今天我們不能見面。而且你不想給我慶祝一下嗎?慶祝我結束單身。兆佳那些組員已經去給他慶祝了,難道我就要一個人孤零零的過嗎?」我睜大了眼睛,撅著嘴回答他。他的拒絕讓我委屈,難道連最後一個相處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聽了我的話,林振英輕輕歎了口氣。姑媽還真會選日子,偏偏選到阿貓生日之後舉行婚禮。如果在這之前,兩人就可以一起過了。不過我是不是該留下來陪她呢?難道真要她一個人過生日?這似乎有些殘忍了。
林振英沒有說話,轉過身向我走來。當看到我身後地上的蛋糕時,他坐在了我身邊。伸出右手的兩指嘴唇輕動,手指上出現了一柱火苗,然後點燃了插在蛋糕中央的那支唯一的蠟燭上。隨著手一晃動,火苗便消失了。
「在跟我變戲法嗎?」看著他這個慶生的特殊方式,我也坐了下來,和他保持了一拳的距離。
「就當是為你慶祝了。」林振英轉過臉看著我,嘴角稍稍上揚,希望能彌補他剛才的無禮。
「嘁——太沒誠意了。就隨便這樣兩下,就算慶祝了?至少要有個禮物吧?」我學著他剛才的動作比劃著,想把氣氛搞得盡量輕鬆,讓他沒有拘束。
「呵——誰讓你不早說?以後再補給你吧。」也許是我笨拙的樣子,也許是我嗤之以鼻的語氣,反正他笑了。那笑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了,迷人的樣子深深刻在了我腦中。
「好吧!那就罰你把這些都吃光,禮物我也不要了。」我指了指面前的蛋糕和那些佳餚對他說,順手打開了一罐啤酒遞給他。
「這——」看到啤酒,林振英猶豫了。自從上次我倆喝醉一起度過了一晚後,他再也沒有碰過酒。可今天這個場合看來是不喝不行了,否則我真的會生氣。
「怎麼了?」我端起啤酒罐納悶地問他,並不知道他暗自發下了再不喝酒的誓言。
「沒什麼。」林振英接過了啤酒,拿在手裡。今天是阿貓的生日,為了讓她高興,那就破例一次吧。「快點許個願吧!蠟燭就快燒沒了。」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看著因為燃燒而流著滾燙淚珠的蠟燭,我忽然想起了這句詩,喃喃地自言自語念叨起來。好像這蠟燭正詮釋著我和林振英無盡無休的痛苦,思念不止、眷戀之深,但終歸一生無法相交。
「什麼?」林振英好像沒太聽清楚,輕聲問道。
「沒什麼。」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悲傷,我回答。然後兩手相握放在胸前,看著就要燒盡的蠟燭許下了一個貌似不能實現的心願。「我希望,能在這裡看到下雪。不僅因為我是冬天出生的,也因為喜歡雪的潔白美麗。所以老天你如果能聽到的話,就下場雪給我吧。」放下雙手,我吹熄了蠟燭,不忍再看它痛苦的流淚。
「你的願望太高難度了。在這裡,恐怕實現不了。」林振英說道,好像他總喜歡打擊別人,總喜歡說出實話。
「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今天是我生日誒。說了是願望,那就只是個願望,不一定要實現的。你為什麼那麼喜歡說真話?」我不滿地等著他抱怨,但不是真的生氣。他能陪我度過此刻,已經讓我心滿意足了。
「呵呵,對不起。那就——祝你生日快樂!心想事成!」林振英笑道,舉起了啤酒在我面前。抱歉地看著我,也許自己真的太直了,可為什麼該直的時候又直不起來呢?
我也拿起了啤酒罐,和他的碰在一起。太多的無奈、太多的苦楚無法言語,千滴淚只能化作一罐苦澀的啤酒,讓我倆一飲而盡。感歎著你我只是擦肩而過的陌路人,你撞傷了我,我也撞痛了你。相互道句sorry,然後優雅地轉身離開,各奔各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