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直中午用餐時間,油麻地警署內部的餐廳裡,警員們濟濟一堂,竊竊私語。以至於沒發現林振英和榮兆佳的到來。幸好幾個重案組的組員在這裡用餐,否則恐怕沒有空位了。
組員招呼著榮兆佳坐下,而林振英則去窗口點餐。因為上午的蓄意傷人事件,被不少八卦的人謠傳出去。可他們也只是瞭解到一些殘缺的片段,再加入自己主觀的想法,散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流言蜚語。很多人小聲議論著這些謠傳,不知不覺間已經撞上了槍口。
「唉!你們知道嗎?榮兆佳的女朋友上午來警局了,有個男人告她蓄意傷害,還說她勾搭男人。」一個警員壓低了聲音問其他人。
「聽說了聽說了,沒想到他女朋友是這樣的人,開始還同情她來的,自己的男朋友和別的女人過夜,多可憐。可是現在想想啊,也許不是這麼回事。」第二個警員神神秘秘的推測道。
「那是怎麼回事?快說說。」其他警員好奇的問。
「你看啊,之前榮兆佳的姑媽來警局,弄得人人都知道他女朋友懷孕了,還以為他們很快就奉子成婚了呢。可是那天大鬧警局的妓女卻說榮兆佳沒碰有他女朋友,那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哪來的?」第二個警員繼續說道。
「那就不是榮兆佳的種唄!」其他幾個人異口同聲道,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事實證明這個推測應該沒有錯。
「那也就是說,是他女朋友先給榮兆佳戴了綠帽子,所以他才到外面找妓女一夜情。而今天這件事,又最好的證明了他女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不是嗎?」第二警員把事件說的像真有那麼回事似的。
「是哦,那該同情的不是那個女人,而是榮兆佳。」其他人信以為真,紛紛表態道。
「沒錯,所以說榮兆佳才是最可憐的。你們看他現在失魂落魄的樣子,都是因為找了一個無良女友,才被害成這樣。你們啊,以後要記得啊,千萬別碰這樣的女人。」見別人都信了,第二警員開始有點得意洋洋。
不巧的是,坐在他們身後的榮兆佳將這些話一字不漏的聽到了耳朵裡,心中那團憤怒的火正由小變大。如果現在有人打他兩拳或者罵他幾句,他都可以接受,甚至會覺得心裡能舒服點。可是這些謠言的矛頭現在統統指向了我,把我傳的像個不守婦道、十惡不赦壞女人一樣。榮兆佳忍不住了,這幾天來他都在懲罰中默默的渡過。擔心、牽掛、想念還有憎恨自己給我帶來的傷害,把他折磨的欲哭無淚,無處發洩。現在,他要爆發了,心裡的酸甜苦辣各種味道都變成了壓制不住的怒火。
「胡說什麼你們?知不知道什麼叫一句話可以致命啊?你們瞭解多少就在這胡說八道?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呀——」榮兆佳暴跳起來,眼睛血紅的指著那些長舌的警員大罵,然後一腳踢翻了他們的桌子。
「榮——榮sir,我們這不是替你鳴不平嗎?」剛剛還得意的警員現在已經被榮兆佳嚇傻了,急忙站起來倒退著想要退出餐廳。
「還胡說?看我不宰了你?」見這警員口無遮攔,榮兆佳更火了,隨手抄起一把椅子就要砸向那個警員。
「兆佳——」不明情況的林振英忽然發現榮兆佳火冒三丈的要揍一個警員,趕忙上去攔住他,將他死死的拖住。「到底怎麼回事?你這是幹什麼?」
「誰讓他說cat的壞話,我今天非要宰了他不可。」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榮兆佳掙扎著要對警員窮追猛打。
好在有重案組的幾個組員在,一起上去幫忙拉住了榮兆佳,連拖帶拽的將他拉出了餐廳。
「沒有證據就在這對別人的事妄加評論,這是一個身為警務人員說出來的話嗎?你們是哪個部門的?」看著狂怒的榮兆佳被拖走,林振英好像也感受到了他憤怒,對幾個警員怒斥道。
「sorrysir,我們以後不敢了,sorry,sorry。」幾個警員向林振英道著歉,點頭哈腰的離開了餐廳。
無人的角落裡,榮兆佳抱頭痛哭,身體不住的向下滑去,蹲在牆角里。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很沒用。既無法避免給我傷害,又不能給予我最好的保護,讓別人三言兩語就把我說成了罪大惡極、遭人痛恨的人。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為什麼要扯到cat身上?是我對不起她,傷的最重的也是她,她是無辜的,是無辜的——」榮兆佳嚎啕大哭,任憑眼淚肆意橫流。現在的他,已經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因為他真的愛了,卻又真的失去了。
看著眼前的榮兆佳失聲痛哭,林振英的心稍稍放下了。對此他深有體會,這是一種宣洩,把壓抑的感情全都釋放出來,哭過以後就會好了。可事情總是會有雙重結果,要麼從此擺脫痛苦的煎熬,要麼就將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淵。
特別行動小組的辦公室裡,林振英看著桌上的照片,那麼溫柔甜美的笑容都不見了。因為受傷,阿貓現在變成了一隻刺蝟,一隻時刻張開滿身尖刺保護自己的刺蝟。不行,不能讓她這樣下去。非但不能保護自己,還會傷的更深。當她沒有了愛、丟掉了同情心、希望和陽光都消失的時候,就會永遠沉浸在自己的黑暗裡,到那時候就無法挽救了。可是要怎麼辦?該怎麼幫她擺脫那些愛恨情仇?為什麼關鍵時刻想不出辦法呢?哎——
林振英懊惱的用拳頭錘在桌子上,因為想不到辦法而讓他心情急躁。就連桌子也被他所感染,一拳下去震動起來,連相片架都震倒了。忽然,林振英發現相片架有點不尋常,拿近了一看才發現,架子後面夾著一張信紙。
「懲罰一,以毒攻毒,以愛救愛?」林振英打開了這張古老的信紙,看著上面的字忽然想起了欠下判官的三個懲罰。「難道這就是第一個懲罰嗎?但又如何以愛救愛呢?」
地府裡,判官正仰視著人間的林振英,焦急的祈盼他快點理解字間的意思,明白自己的苦心。更重要的是,千萬不要曲解了這個懲罰的真正含義。
絞盡腦汁的冥思苦想,林振英拿起了電話。
經歷了這次的事件以後,更讓我看清了人間的千姿萬狀,世態炎涼。所有人都可以不用在乎,只有自己是最重要的。別人不會為你著想,不會在乎你是否傷痛、是否流血,而且還會在你傷口上狠踩兩腳,以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自己也無需給予他人什麼,更要保護好自己不被他人傷害。
發呆的功夫,林振英已經走進了公司,漫步到我身邊。
「阿貓,跟我走。」林振英說道。
「去哪?」思想正在神遊,卻被他叫了回來,更是莫名其妙的什麼也不說就讓我跟他走。我納悶的問。
「去了你就知道了,走吧。」不由分說,林振英拉著我的手,從椅子上拽起來,向外走去。
車子一路停停走走,沒去數經過了多少個路口,拐了幾個彎。直到那條僻靜的小巷裡才停下。向外看去,許久沒來的孤兒院大門就在眼前。他帶我來這做什麼?我已經不想再來這個地方了,想著那些孩子跟我一樣都曾受到過傷害,讓我無法面對他們,更無法理解。為什麼受了傷還是那麼樂觀積極?為什麼不學會保護自己?就這樣輕信了別人,做起了朋友,殊不知是敵是友?
「進去吧。我想你好久沒來了,孩子們都很想你。」林振英為我打開了車門,勸道。
「我不去,我以後都不會再去了。誰讓你自作主張帶我來的?」我生氣的問,伸手想拉回車門。
林振英抓住了我伸出的那隻手,一下將我從車裡拎了出來。他的表情好像比我更生氣,也不再好言相勸,拽著我往孤兒院裡走去。
「放手,好痛啊!我說我不要進去。」紅腫的手腕被他用力攥著,讓我痛的眼淚快掉出來了,拚命的掰開他的手,想要逃出這裡。
「你別鬧了好不好?是誰買了一大堆樂譜苦練鋼琴的?又是誰給這些可憐的孩子帶去歡笑的?難道你都忘了嗎?受了一點點傷而已,幹嗎要死不活的?除了傷害你的人以外,更多的人都是愛你的,是關心你的,難道你感覺不到嗎?」林振英發火了,用力扔下我的手,也不管我是不是會痛。把聲調提高了一個八度對我大喊。
剛開始我只是被他嚇住了,因為從來沒見過他生這麼大氣,會這麼大聲的對我大喊大叫。可是轉念我又很委屈,怨恨的瞪著他。難道你不能理解我心裡的痛嗎?你沒看到榮兆佳是如何把刀插進我胸口的嗎?一點點傷而已?說的也太輕鬆了吧?
「誰稀罕你們的關心?我現在就是這樣你能怎麼樣?命是我自己的,想死想活跟你們有什麼關係?」收起了所有的表情,我質問他,轉身就要向門外走去。
「姐姐——叔叔——姐姐——」忽然,一群小朋友稚嫩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想著這些心智與年齡不符的孩子,我沒有回頭看他們,只是停住了腳步。可他們好像沒有放棄,全都跑來圍在我和林振英的身邊。
「姐——姐,你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們,我們——好想你。」不算長的一句話,從孩子的嘴裡說出來卻這麼困難,像是練習了很久。
我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感,不要動容,剛剛才學會了保護自己,不能就這樣放下。可是孩子們不會瞭解我內心的想法,他們有他們的任性,他們有他們的天真。推著我,拉著我,往小樓走去。
「叔——叔,你今天有帶——禮物嗎?」一個小女孩站在林振英面前,一字一句的問。
「當然有,拿去吧。」林振英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包糖果,送給了小女孩。
拿到糖果,孩子們笑了,笑的很滿足。大家你一顆、我一顆的分著糖果,很公平,也很平均。誰也不會多拿,誰也不會少得,但糖果最終還是多出來一顆。小女孩為難的搔搔頭上的小辮子,仔細的查看有沒有人少了。可是一圈下來之後,小女孩更為難了,因為所有孩子們都得到了同樣數量的糖果,這一顆,真的是多餘的。
「姐——姐」小女孩走到我面前,將糖果塞到我的手裡。「這個——給你吃,吃了糖果——就會很開心。」
我木訥的看著手中的糖果,為什麼要給我?為什麼不自己吃掉?為什麼吃了糖果就會開心呢?是糖果會讓你高興?還是因為你喜歡糖果甜甜的味道?看似簡單的一個行為,卻帶給我太多的冥想。
「cat,林sir,你們在就好了。」忽然,院長出現在我們面前,神情顯得十分著急。
「怎麼了?院長。」林振英也看出了院長著急的表情,納悶的問道。
「是這樣,阿福不見了。我在這裡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看來應該是跑到孤兒院外面去了。」院長心急如焚的回答。
「別擔心,可能他又跑去書局了,也許一會就回來了。」林振英顯得出奇的鎮靜,安慰院長道。
「哎~~~我怎麼能不擔心呢?最近新聞裡報那麼多丟孩子的事,不知道他們偷這些孩子幹什麼?我知道國外好像有那種地下黑市,專門買賣兒童器官的。把孩子按在手術床上,然後活生生的剖開肚子,把那些內臟器官都取出來。那些孩子臨死前都能看到自己被開膛破肚,看見自己的血往外噴,還能看見自己的肝、腎、還有心臟也會一跳一跳的,簡直太恐怖了。哎呀?要是他們抓了阿福,也把阿福的器官這樣活取的話,那——那阿福現在——」院長越說越驚心,越說越膽寒,說到最後自己都不敢再去想了,著急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聽著院長說會把那些孩子活活的剖開肚皮,眼見著自己的內臟被人取出來,這個情景簡直無法想像。就算不是被抓去賣器官,也很有可能在街上被車撞到,因為找不到家人而無法及時救治。還有很多很多可能,這些恐怖的可能一一在我眼前閃過,讓我好不容易才長出的刺軟了下來。現在的我什麼都不想了,只想快點找到阿福,然後看著他平安無事的回到孤兒院。想著阿福的樣子,和他平時喜歡去的地方,我等不及林振英和院長客套的寒暄了。手裡攥著那顆糖果,向孤兒院外跑去。
「阿貓,等等我。」林振英在我身後叫道,隨後跟了上來。
我們滿街的尋找阿福的影子,他愛去的書局沒有,大街上也沒有。他到底會去哪呢?我心急如焚的左右前後的看著,難道真像院長說的那樣,被人抓走了嗎?想起第一次見到阿福的時候,那委屈的表情,老闆的咒罵,還有得到那本喜歡的書時開心的樣子,讓我整個人快急瘋了。在他的眼裡好像沒有煩惱、沒有憂愁,只有得到時的滿足和喜悅,對別人給予的傷害卻從不放在心上。這樣一個可愛可疼的孩子如果就這樣消失不見了,不止他的小夥伴們,還有院長、還有我、以及那些曾經幫助過他,給過他歡笑的人都會很傷心的。就這樣帶著擔心和牽掛一路尋找,直到夜幕降臨,也沒能發現他的蹤跡。
「阿貓,別找了,我們先回孤兒院看看吧,也許阿福自己回去了也說不定。」林振英有些灰心了,但又極力的說服自己和我,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