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很快有人質問:「皇上對天下臣民道准慕將軍回鄉養老,為何言而無信在此埋伏誅殺?!」眾將領亦紛紛附和。
「放肆!」雲靖陡地喝到,林中恢復片刻的寂靜,方才問話的將領又道:「雲將軍,事到如今你還要維護皇上嗎?慕將軍早飛鴿傳書與我們,稱今日必有人加害之,不想那人竟是皇上!」
又有一人道:「雲靖,我們昔日共同抗敵,浴血奮戰,如今慕將軍被你親手所殺,莫不是你為了榮華富貴背棄於我們?」
「我與你們同效力於皇上,如今依舊效力於皇上,何來背棄之說!」雲靖仿若與人閒談般風輕雲淡,「何況諸位將軍擅離職守,現下該做的是向皇上請罪才是。」
「這……」那人一時語塞,先前說話的將領接口道:「皇上若肯給末將等一個說法,末將等自當回去受軍法處置。」
「呵!」天祺冷笑一聲,「程將軍好大口氣,想來離職時已做好提著腦袋來見朕的打算了。」
天祺渾身散發出的禁冷威嚴令本小聲議論的人不敢再吭聲,那程將軍倒是毫無英勇無畏,「彼時但憑皇上處置!」
「以死謝罪罷。」天祺輕聲道,卻連空氣都因這句話凝固。禁軍傷亡慘重,前來的將領都各自帶了些士兵,就算武力不相上下,但真若動起手來,不論勝負這一戰一旦傳出,天祺會盡失民心,作為帝王此乃最大失敗,所以天祺此時的局面實是被動的。不過天祺卻僅憑他坦蕩站在這兒的氣魄,嚴肅道出戲謔般的言語,無人再敢造次,所有局面彷彿盡在他手心,而此刻立於此地者,但凡心中有一絲動搖,都是對君主的不義,他的言語更似魅惑,教人不由自主任他擺佈。
「請皇上收回成命!」
打破沉寂的是雲靖,頓時氣氛又緊張起來,他不卑不亢道:「縱各位將軍嚴重失職,置邊關百姓於戰火之中,可現下越國奇襲,邊關正值用人之際,請皇上讓諸位將軍戴罪立功,再為天朝效力。」
「什麼!!」眾人齊聲道,想是訝異非常。雲靖聲音漸啞,「雲靖不才曾與諸位將軍切磋兵法,諸位文韜武略也算應對如流,如今竟連越國的調虎離山之計都瞧不出,皇上大失所望因此震怒也是應該,諸位自當反省思過。咳……」
雲靖咳嗽的空檔,有人已按捺不住,「雲將軍,你到底什麼意思?」
不待雲靖說話已有人喊「報——」上前來,「將軍,越國鷹羽騎已行至鳳凰關外五十里紮營修整,探子回報,身後五十萬越國大軍在天黑前必至鳳凰關!」
這下眾人是驚得說不出話了,雲靖緩了口氣繼續道:「諸位不過是被越國賊子欺騙罷了,你們收到的信箋並非慕將軍親手所書,如今你們為救慕將軍而來,越軍卻兵臨鳳凰關外,皇上氣得要諸位以死謝罪也不為過。」
「末將有罪,請皇上讓末將戴罪立功重返鳳凰關,不退越軍誓不罷休!」
不少將領跪下請命,卻還是有人小聲道:「那皇上又為何派人殺了慕將軍?」
「你們僅因慕將軍一封信便趕來,可見慕將軍乃忠義之士甚得人心。」雲靖聲音沒有一絲波瀾,「皇上今晨得知慕將軍不辭而別,起先並未在意,在朝堂上亦稱讚於將軍,但隨後有探子傳來飛書,稱越國大軍壓境,皇上深思遠慮,發覺此乃越國布下的連環計,得知諸位將軍都中計後派人來命臣立刻找到慕將軍,護送其安全返鄉。臣正欲出府卻遭人刺殺,勉力逃出後得知在京中的幾名將領都如臣這般被追殺,匆忙趕至皇宮竟知悉皇上因久得不到回信,心中擔憂慕將軍,冒險親自出兵前來,不料……」雲靖頓了頓,「不料還是晚了一步,慕將軍深信旁人所言,認為皇上是來滅口,對皇上出言不遜,不聽勸誡拔刀相向,執意率親信造反,臣護主心切才不得已殺之,請皇上恕罪。」
「雲靖……」天祺輕聲道,手卻將我的頭按得更緊,我甚至能感受他身軀些微的顫動。也不過是片刻,他放開我,朗聲道:「慕將軍為官多年,絕不輕信旁人,如今對朕誤會如此深切離去。雲將軍正義剛直卻被人刺殺,朕定當查出那始作俑者還慕將軍一個公道,還雲將軍等在京中受傷將軍一個公道!」又從懷中掏出半塊兵符,「雲將軍所言極是,如今外侵當前,諸位將軍當摒棄前嫌,萬眾一心,誓死護國!鳳凰關易守難攻,朕已命青風青辰率二十萬大軍先行,如今該到了。程知武,朕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即率他們馬不停蹄前往鳳凰關,到邊關後二十萬大軍由你統率,吾天朝江土必不能少一分一厘!」
「末將領命,關在人在!」
我站在他身邊,看著那些俯首的臣子被他氣勢所感由方纔的頹靡到現在的英勇不懼,心中不由歎:他或許也是天生的帝王。天祺卻突然冷冷一笑,「青風青辰由朕親自挑選,才能膽識不比在場任何人差,朕派出他們倆人助你,你給朕的答覆未免太過敷衍。」
程知武略思忖,叩首大聲道:「末將定讓越軍見識吾天朝威嚴,日後再不敢犯!」
天祺這才滿意收回視線,轉向雲靖,「雲將軍護送朕回宮。」
他聲音沉得幾乎未聞,站起身時我才注意到雲靖竹青色的衣服幾被鮮血染盡,臉色蒼白,手緊緊捂著腹部卻還是有鮮血溢出,果然慕峰本應刺在我身上的那刀被他擋去了麼,卻來不及思索,胸口的劇痛和眼前源源不斷溢出的鮮血終讓我眼前一黑。
「林暖——林暖——」。
身體再落入那我無法抗拒的懷抱,他一把抱起我,行走如風,失了尋常的穩重,大聲在我耳邊喝道:「不要死……林暖……別死……」。
他第一次這樣叫我的名字,語氣滿是不捨與愛憐,我胸口的疼痛也似得到緩解,可我不叫林暖,我想大聲告訴他我叫黑夜,是個飲了他十分恨意的心頭之血得以存活一千年,且愛了他一千年的古怪女子,你喚我的名字試試,可會心痛?
可我終是沒有力氣再言語。
醒來時天祺一張臉正映入我眼簾,他眸中有淺淺的笑意,在塌邊坐好,「暈個血你也能睡一天一夜。」
見我只是出神望著他,他側首道:「雲靖告訴我了。」他斂眉低笑,「暈血你也能學得醫術,果然是個奇女子。」
「我只醫自己,我不會流太多的血。」
他有些愕然,卻也只是一瞬,「雲靖說你被那黑衣人打了一掌,朕替你拿脈,脈博平穩,似乎並無礙,你可有什麼不適?」
外傷比常人癒合得快,而真正的致命傷時反倒脈相平穩,現下胸口雖還有些疼痛,想來再休息兩日便無事,淡笑道:「可能那黑衣人見我一介女流之輩,關鍵時候收了內力。」
他眼底笑意漸收,我突然察覺失言,若非他內力所致,我也不會剛好落到幾丈遠的天祺面前,正欲再解釋,他卻道:「雲靖說他當時說的那些話都是你教的?」
這原是計劃保全天祺的法子,慕峰若死了,定不能與天祺有絲毫關係,嫁禍給千里之外的越國和已經不能再言語的慕峰最為安全,至少能解決燃眉之急,而天祺竟早已派了青風青辰去邊關,看來他早有周全法子全身而退。
「朕此番算是棋逢敵手,越國國主竟猜到朕會借凌易之手殺了慕峰轉而命他派人去刺殺雲靖及其他將領,可這不正是十足的機會讓朕親自出手嗎?朕有可能派人殺慕峰,又怎會派人殺雲靖等一甘維護朕的將領,這樣的殺戮若指向一人,誰都不能置信那人會是朕,雲靖很聰明地將罪責引到越國身上,倒讓將領一時間同仇敵愾。」他唇抿得很深,這是我見他笑得最為得意的一次,不過卻也如此含蓄,「朕的計劃從來無人能看個通透,你卻全中要點,如朕所想大同小異,朕聽完雲靖那席話都不由自主顫抖,朕從不曾遇到對手,今日竟遇到了兩位,結果雖不全盡人意,但朕許久未這樣暢快過了。」
原來那顫動是因為他內心的激動,我猶疑道:「皇上當時以為是雲靖吧?以為雲靖肯全心全意幫皇上了?」
可他此次利用了雲靖,將雲靖的消息絲毫不掩全透露給越國,若非雲靖命大,有可能會死在凌易精心準備的刺殺中,猶記得他突然飛出來時滿是血跡的披風。天祺眸中的光彩陡地失去不少,「朕原想此次之後與他互不相欠,他也可安心離去,可他……」。
天祺最後的話未說出口我卻明白,從雲靖親手殺了慕峰,他再也不可能安然離去了,雲靖提槍刺入慕峰體內時,可有猶疑。天祺垂著首,他此次或許真的想放雲靖走的。
「雲靖以為他欠朕,其實他什麼也不欠。」
天祺低低道,我斂眉。在校場比射箭時,天祺的箭被人動手腳差點射中我,最後是雲靖挽弓相救,事後問紫寒,她說天祺的胳膊為雲靖擋了一刀受過重傷,現在也恢復不到從前。其實,天祺的胳膊早已恢復,秋狩旁若無人射雪狐時剛好被我撞見,他隱瞞唯一的原因不過想讓雲靖一直內疚下去,再後來,得知靈瑤死後不久,雲靖便有意辭官,而天祺為他擋刀剛巧就在那時。這一切太過巧合,或許在當時,為了留下心灰意冷欲離去的雲靖,天祺選擇了這下策。
嘴唇一陣溫熱襲來阻擋我所有思緒,腦子瞬地空了下來,天祺一隻手撫上我的臉,溫和用舌頭一點點打開我緊咬的皓齒,他閉上了眼睛,我卻因為驚訝一雙眸瞪得很大,看不到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我竟有一瞬的不安。
良久他才從我唇上離開,又端然坐在塌邊,「朕這次沒贏,雲靖受的傷很嚴重。朕甚至第一次感覺到輸了,因為雲靖為了一個女人求朕,朕記得他很要強,雖然朕是君他是臣,但他從來不覺低朕一等,他從前只求過朕一次,將瑤兒賜婚與他,朕卻因種種原因,最後還是讓他失望了。如今,朕明明沒了那種種理由,為何還是不能把你許給他。你知道朕為了留他做出過多傻的事,可現在,朕突然覺得賠進一雙胳膊與他,都不想放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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