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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癡念 文 / 一雅

    與紫寒一同回宮,她再無來時的歡喜神色,本欲出言勸慰,還是作罷。元荷遠遠迎了上來,急切道:「主子沒事吧?」

    我聞言莞爾,「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嗎?不過出去走走,哪有那麼多事。」

    她長吁一口氣,「依貴人說宣政殿出了大事,奴婢是被嚇壞了。」

    我不由收斂笑意,「你如何聽說的?」

    「賢妃不用太過驚嚇,我只對她一個人說了,有些事情,若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當真無趣死了。」蘇依毫不忌諱,閒散斜倚在宮門旁,說不出的嫵媚妖嬈,漫不經心道。

    我輕笑走至她面前,「在宮中管不住自己的嘴,也會保不住自己的命。依貴人切勿因小失大。」

    蘇依聞言大笑,「因小失大的事做得還少了麼。」說完伸出手扶著門沿撐起她的身子,亭亭而立,做了個「請」的樣子,道:「我不過是個道喜的,賢妃心中不痛快,也不能拿我撒氣不是。」

    至若素閣,元荷奉了熱茶退下,我才道:「你消息倒快。」

    她淺淺一笑,將外面的雪狐領芙蓉白披風褪去,露出暗朱色金羅蹙鸞華服。她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甚至在妃位的人都比她不如,可她心安理得卻也毫不在意,隨手扔在貴妃榻上,「又快至除夕了,今年比去年冷,可還是不降雪。」

    我飲了口熱茶,笑道:「這冷的天只有你還有心出來。」

    她坐在我身旁,拔弄著桌上的茶盞,「絳雲殿那位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呢,我出素景宮這麼久,還沒和她照面。」

    周寶楹麼,她的胎也快十個月了,雖說跋扈,可也忌諱著凌芙只在自個宮不安寧,這樣說來,宮中很快就有喜事了。我隨口道:「你很喜歡雪天麼?我看這兩天就會有場雪降下來呢。」

    她卻只淡淡一笑,聊勝於無,「下雪有什麼好的,只是雪全都下完了,天氣就會回暖,那我最喜歡灼熱的太陽就會常出現了。」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笑道:「雪天路滑,果然不適宜出門呢。」

    想起她對凌芙的態度,我不由意味深長道:「那你最好也少出來。」

    她深深睇我一眼,然後側向一旁,「你放心,我仇視的只是凌芙而已,惺惺作態!」

    我不好再說,只道:「那胎是我費盡心力保下的,皇上亦很期待。」

    她略不滿,張口便道:「我不會動她的心思,可她生不生得下來,得看她的命!」

    我有些驚訝,雖然這些日子來為避嫌我不曾打聽過她的消息,可紫寒時時關注著,若有變故該告知我聽才對。略思忖還是問道:「此話怎講?」

    蘇依轉首細細打量我,確認我不是打趣後,疑惑道:「你不是大夫嗎?」

    我不意她這樣問,還是答道:「是。那又如何?」

    她有些無奈,耐心道:「女子傷了身子豈是那麼容易恢復的,我已經打聽過了,此前她因傷心動怒氣血耗損嚴重,縱使你曾用藥保住她性命,可該留的病根也留下了,這些日子以來,她不平心靜氣養胎,為求一時舒心率性而為,血氣淤積,生孩子有多大的危險不用我說你也該明白吧。」

    我付之一笑,難怪她質疑,此次確實是我錯了,我以為救她脫離生命危險,她的病情會慢慢好轉,孰不知,能這樣自己康復的只我一人罷了,她又是那樣的驕縱的性情,稍不如心意大發雷霆,今日的局面我早該想到才是。

    我見她久不飲茶,起身從床塌下取出一罈酒,元荷去年存的梅花釀只剩這一壇被我藏起來了。她見狀果然欣喜,忙幫著揭蓋,不忘讚道:「好香的酒。」

    她兀自先倒了杯,梅香四溢,一飲而盡滿足道:「果然你這兒存的儘是好東西。」

    我只看著她意猶未盡的樣子,淡淡道:「還未見過只飲酒的女子,哪日沒酒,你是不是得渴死?」

    她擺擺手,聲音略大,「人生得意須盡歡。我這失意之人,也不甘落人之後,半醉朦朧中,才看得這深宮也不是如此寂寥,這人,也不是太可憐!」

    雖不知她從何得知今日宣政殿一事,但慕如嵐一時意氣撞在刀口上的事她必也聽說了,我飲完剩下的茶,冷冷道:「兩個不懂憐惜之人歎人可憐,豈不可笑!」

    她舉起酒杯,笑著搖頭,「我與慕如嵐毫無關係,歎她做甚?她再可憐,在我心中卻比我的處境要好,至少她父母健在,至少她愛的人是皇上,至少她可以一時意氣。我歎我自己呀!」

    她似有兩分醉意,手微微顫動,滿溢的酒潑灑了些出來,她放下酒杯,伸舌舔去手上的酒,香艷奪目,魅惑眾生。「韶光易逝,我竟是像沒活過般,手中什麼都握不到。」

    她緊緊看著自己那雙柔弱無骨的手,眼中一滴清淚正巧落在掌心。我只靜然坐著,她突然握緊手,又道:「你卻是連我都不如。淡漠超然如何,運籌帷幄如何,不屑一顧又如何,你又有些什麼?!」

    「人活得太透徹總是痛苦些的。」我飲下一杯酒,神色依舊淡然,「慕如嵐不知道皇上早不能容忍慕家權勢過大嗎?你不知道無論在素景宮還是錦韻堂身邊都不會再出現你愛的人嗎?我不知道皇上現在還只心繫天下,心中只王落一人嗎?我是不能像慕如嵐那樣自欺欺人,卻也決不會如你這般不能欺瞞自己而自憐自歎,我必須清明地知曉皇上現下的心意,縱使會痛苦,也不會讓我的判斷出現絲毫的錯誤。」

    是,我冷漠,因為我需要絕對地清醒,決不能再失去天祺。我不能再讓天祺從我眼前消失,這樣的痛苦我才不想再嘗試,所以現下這些又算什麼呢。而蘇依,對天祺的好意如此不動情卻又為情所困不能自持的女子,必是心有所屬,天祺都能容她,我沒什麼介懷的,畢竟少了蘇依這絕色尤物對天祺的一片癡心,於我百利而無一害。

    「你這樣的女子怎麼讓人心生喜歡呢?你太可怖。」蘇依身上已有濃烈的酒味卻清醒道,「你真的愛皇上嗎?不為愛犯傻犯糊塗,還是愛嗎?至少我遇見的每個女子,為愛總是昏了頭的,譬如寧夫人,縱使傻得為此失了性命,也不過全她一點癡念罷。」

    我一時無言以對。是,在得知天祺是皇上之前,我千年來都告知自己不得貪戀,一世的相知相守已經足夠了。猶記得千年前,明宇最後一次出兵前,拉我在柳樹下許下諾言:生死相依,白頭偕老。雖然我再不可能生出華髮,雖然我再不可能死去,這樣的誓言卻如同刻在心頭般,我從不能忘卻。

    可為何知道天祺是皇上後,為何知道他的雄心壯志後,一再委屈自己的心意,最終連相知相守都不敢再在心頭提起,只是想看他好好活著而已。這局棋,從一開始,我就輸了,輸在我先付出了心,輸給天祺不愛我的心。

    兩天後雪果然如期降了下來,不過一宿,已是銀裝素裹的天地,鵝毛大的雪花落在我手心很快便化了,可遠處跪在雪地裡倔強而單薄的身影上已覆了薄薄的一層雪。陪伴她的僅是身邊一頂同樣被雪覆蓋大半的油紙傘,艷麗的紅在天地中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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