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接過,冰涼的觸感令手不由收緊些,宮中的劇毒多用最艷麗的赤色小瓶放置,可也不乏如我手中這樣潔白如玉的,中毒之人不會立刻斃命,卻是在痛不欲生中讓你漸漸失去知覺,當然,弊端是有藥可醫,製毒者是可以在短時間內配出解藥的,不過,既是作延長時間之用,怕是沒人會將這段時間用來制解藥罷。不留痕跡收在袖中,笑道:「皇上有好些日子未去看過淑妃了。」
他許是驚於我的反應,稍遲疑才道:「太醫每日會來回稟承兒的病情。」
我笑意更深,天祺對她們果是無情的,淑妃或許是聰明的,才不會泥足深陷,只把希望寄托在博承身上,可惜對手是天祺,她從開始就毫無勝算。心中有些計較,開口問道:「皇上曾想為了博承放淑妃一條生路,如今怎麼言而無信?」
他一雙眸緊盯住我,嘴角稍稍上揚,道:「放淑妃生路的是你!朕不過是在尋更好的時機罷了。」
我不由淡笑,「原是皇上早容不下她,倒讓林暖白擔了罪名。」
淑妃雖未與天祺再單獨會過面,但也不保證她是否已用其他方法讓天祺知曉王落一事,若天祺是為此才著急滅口,那宋致遠怕已是凶多吉少,所幸天祺方纔的言語定是不知情的,心中竟也鬆下一口氣,我是不願天祺讓知道我對他有所欺瞞的。
「你倒愈發乖覺了。」天祺嘴角依舊含著笑容,溫和得仿若不過在與我閒話。「不過,這藥不是給淑妃喝的。」
我漸漸收回笑意,難道不是讓淑妃突斃宮中,這樣她結交的那些早因嚴大人之死心亂如麻的大臣必會露出馬腳,天祺手中他們的罪證早不在少數,只是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這些都公諸天下,自然求天祺將那些人繩之以法的呼聲會此起彼伏,無論他們是為保全自身,還是無奈跟風,抑或是天祺早就培養安插在朝中的人。此時我必是滿臉不解的,卻也只平靜道:「皇上有何打算?」
他稍收斂笑意,冷聲道:「你想法子讓承兒喝下去。」
我聞言不禁大笑,「皇上想親手弒子麼?」
他難得斂眉,「這是風露,藥效同劇毒無異,喝下後七竅流血,形同假死,如若一個時辰內未服用解藥,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所以呢?」我站起身,走至他對面,平淡得不帶一絲感情,「皇上方才只給了我毒藥。」
「研製這藥的人已不在人世了,朕可以等你一個月時間,你盡力配出解藥。」
「皇上為何不命令林暖?」我忽然明白過來,若我配不出解藥,他亦不會動搖他的計劃,而彼時,博承真的會死。
「朕亦別無他法。」他陡地站起身,盛氣凌人。
我絲毫不退卻,甚至上前一步,語音卻一直出其的平靜,「這瓶沒有解藥,皇上可以用其他有解藥的,為何一定要讓博承以身犯險?」
天祺突然惡狠道:「有什麼比一個孩子渾身是血倒在面前更有說服力,謀害皇嗣一罪,她與她的同黨沒有一人能逃脫。」
良久的安靜,只他與我對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堅持著什麼,僅僅因為是天祺的孩子,可就連天祺都可以毫不留情的利用。「皇上不覺得理由太過牽強,虎毒不食子,誰人會相信淑妃會去毒害博承。」
「由不得她們不信!」天祺喝道,伸出一隻手輕撫上我的臉龐,「朕相信你會做得很好。」
我含笑,「能實現嗎?皇上的心願。」
他亦換了溫柔的神色,「朕只知道,以天朝如今的形勢,一統天下是絕無可能的,所以,一定要改變!」
我此時竟能看清他眸底強烈的情感,那是憤恨與決心。伸手將他的手從我臉龐拿開,認真道:「為了逝去的靈瑤,你不惜放棄眼前還鮮活的生命嗎?」
他的手有輕微的顫抖,快速地從我手中抽走,頹然坐下,臉上是極力隱忍痛苦的神情,一雙眼緊緊合住,好看細長的睫毛亦輕輕顫動。我從未見天祺如此模樣,腳底卻連那僅有的一步距離也無法跨越,只靜靜站在他面前。
他出乎我意料地很快平復下來,聲音透著幾許淡漠,「再不要提起她。」
我輕笑一聲,神情卻是少有的冷淡,「我會盡力而為,但皇上心中最好早做打算,除了皇上,其他的人死活我毫不介意。」
他用手撐住頭,似極為疲憊,我不忍再細看,想著今日再提蘇依實在太不合時宜了,轉身欲離去,天祺卻突然道:「多謝。」
我不由怔住,從來都是他指使命令別人如何行動,即便我再多的刁鑽任性,在他眼中都是卑謙的,如今算是有些與眾不同了嗎?
出極間殿紫寒便迎了上來,神情亦是擔憂的,等走遠了才敢小聲道:「小主竟與皇上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
「紫寒。」我突然頓住,對著她道:「你殺過多少人?」
紫寒面色不驚,似乎一點也不奇怪我為何要問這個問題,冷淡道:「奴婢已經數不清了,入宮到現在有八年了,除了跟著小主的這一年,奴婢此前幾乎每天都有要殺的人。」
我亦不驚,作為刺客,她在御前當差當然都只是幌子,且雖我未與其他人碰面,但天祺所培養的刺客絕不止她一人,除了收羅貪贓枉法的罪證,剩下的就是把知情的人一一抹殺。我當然不會介意有多少人死去,稍稍令我在意的是,想著若配不出解藥,我竟有莫名其妙的煩燥與失望。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大半,海公公都藉著來送賞賜的由頭悄悄過來問我解藥配得如何,然後又不動聲色地離去,我心中卻是越來越煩悶,紫寒看不下去,難得建議出去走走。
說是出門,為著避免節外生枝,也只是在相思宮前的玉品閣歇息,她們忙著準備點心茶水,我便由著性子四處閒逛。再抬頭,便是熟悉的場景,幾座假山極不惹人注意,我卻知道這是天祺刻意所為,果然還是無法再上山去,看來這還是由會些奇門遁甲之術的高人設計而成,心中微歎息,卻見抬眼不遠處正是久尋未見的草藥,此時海公公正在宮外幫我打聽來著,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嘴角劃起一絲笑意,快步上前,竟疏忽了腳下的不平整之處,待意識過來,眼前只剩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