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博承步伐不穩,飛快跑了過去,淑妃聞言眼中已噙了淚,忙蹲下身將他摟在懷中,輕喚「承兒」,又伸出手仔細撫摸他稚嫩的臉,似觸碰一件稀世珍寶。
我轉身離去,元荷追上來,拭了拭眼角的淚,問道:「主子捨得嗎?」還不時回頭細看。
我徐徐而行,一路的木槿開得正艷,紅的、白的迷了人眼,我抬首淡笑道:「你會對一面之緣的路人不捨嗎?」
「嗯?」元荷不解,目光疑惑地望向紫寒,紫寒只做不覺,上前拂去我身上的落花,嘴角的笑意似如釋重負,「小主為人未免太清冷。」
我止步,將地上的花拾起,花莖的位置已枯黃,可見這繁花似錦也不過只表面的逞強罷了,「對我來說,二阿哥便是如此。」除了天祺,我早已沒有什麼不捨的感情,因為沒人比我清楚,即是天祺,捨與不捨,終會失去。
雲靖是在翌日午後回來的,天祺與之密談,至隔天深夜,才遣人送了出行宮,行宮的氣氛亦突然肅穆了不少,山雨欲來之勢壓得人透不過氣。
「主子,今日皇后娘娘免了眾人請安。」元荷心有旁騖,線怎麼也穿不進繡針裡去,紫寒見狀,取過針直接穿了過去,又交給元荷,淡然道:「小主本就不用去請安。」
元荷放下手上的活,蹙了眉頭,「奴婢這眼皮跳個不停,總覺著像有事要發生似的。」
我瞥了眼窗外,略整衣衫,「是有事,不過是好事。」
元荷見狀亦俯身去瞧,卻驚得立刻起身,轉眼已至門邊恭敬行禮,待那明黃的身影入內,才恭敬道:「皇上萬福。」
「起來罷。」天祺快步進來,揮手道。紫寒極識臉色,行禮後便領了元荷出去。
「皇上還未用早膳吧?」天祺朝服未換,神色雖顯疲憊卻也並無不快。
天祺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合上眼道:「朕先打個盹。」
我嘴角含笑,只靜坐在旁。連元荷也發覺不對勁,宮中其他人怕是早覺不對,等著見天祺的人多了去,除去他不想見的,唯一還能安寢的便只有性格怪僻,對人不留情面的我這兒了。
半個時辰未到他便醒了,喝了些粥便欲離去,卻突然止步,道:「芙兒,你不要動她。」
我正忖神看天祺剩下大半的膳食,似無心道:「皇上處處留情,算來這闔宮竟無能動的人了。」側首見他神色依舊,歎道:「皇上就不擔心我嗎?您的嬪妃可是一個比一個出色,未知鹿死誰手?」
天祺微展笑顏,「朕知足矣。」
這樣的自信非凡便是天家與生俱來的氣勢。
王落過來的時候,天祺已經走了一刻鐘了,她有些失落卻又立刻笑道:「我許久未見皇上了,想著能遠遠見一面也是,請姐姐切勿責怪。」
她定是讓人注意著此處,看宣了膳食便知天祺已醒,到這個時辰才來,唯一的解釋就是想著天祺會與我多說會子話的。我只裝作不知,含笑道:「原是該請你過來的,不過,我原以為皇上會去你那兒的。」
她神色略顯尷尬,喝了口茶才緩過來,清淺的笑容常掛嘴邊,「姐姐能與我打趣,可見皇上定是好好的,我也就能放心了,姐姐還有事忙,我先告退。」
心中訝於她的細膩沉穩,臉上卻是一貫地風輕雲淡,「我正覺無趣呢,不知你看到我有何事要忙?」
紫寒見我一味刁難,神色略不快,上了些水果,冷聲道:「小主忘記待會要去見淑妃娘娘嗎?」
「呀。」我驚道:「這樣重要的事我竟然忘了。」又笑著對王落道:「那我就不送了。」
王落旋即起身,待她走後,紫寒蹙眉道:「小主為何突然為難王美人?」
我聞言輕笑,「我與她本沒有交好的理由罷。」
紫寒倪我一眼,認真道:「這些時日的相處,小主的性子王美人想必也有所瞭解,奴婢只怕小主所為徒勞無功。」
「皇上為什麼不去看她呢?」我反問,「皇上有心瞞她,即便她想關心皇上,我也沒什麼能告知於她。」
「那小主不說便是,為何要與王美人疏遠?」
「沒把握的事我可不會做。」我盯著紫寒,她今日話似乎太多了,「王美人雖不涉事,但不表示她不行,若哪日話說漏了嘴讓她聽去一星半點,皇上責備下來,我可不願擔受。另則——」我頓了頓,紫寒終是低下些許頭,不與我對視,「皇上好不容易疏遠她,我非賢良之人,決不會在此時還悉心安排她與皇上見面。」
紫寒思忖片刻,才緩緩抬首,「是奴婢魯莽了,未替小主著想。」
我換了身宮裝,「我肯與你爭辯也全因為你是在為天祺考慮。」探出半個頭繼續問:「你對皇上的心思太過,莫非心有所屬?」
紫寒眼中是明顯的震驚,立刻跪下道:「奴婢不敢。」
「心上的事又豈是敢不敢的問題。」我挽了青絲,沉靜道:「不過即使是你,我也不會手軟,皇上……天祺,只會是我一人的。」
紫寒眼中有絲憂慮,而後又是一臉正色,清冷的氣息引人入勝,叩首道:「奴婢對皇上只有君臣之禮。」後又抬首,鄭重道:「除此之外,皇上對奴婢亦有救命之恩。」
我扶起她,舉目看著窗外,「有多少人屬心皇上我根本不在乎,皇上最在意的是誰其實也並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來日留在皇上身邊的,絕對只是我。」
與淑妃約好的地方並非明瑟殿,而是芙蓉台。芙蓉台在御苑中,與平日休息的亭台無異,四周也是種了不少的木槿,不過,因著地勢略偏僻些,其實少有人來。我去得有些遲,可亭內空無一人,讓我幾乎懷疑自己弄錯了時辰,紫寒勸道:「許是出門時被二阿哥纏住離不了身。」
我點點頭,紫寒又環顧了四下無人,才低聲道:「放出淑妃的旨意雖是皇后娘娘求的,但與前朝也脫不開關係。」
我淺笑,「應該是前朝佔了最大的緣由。」
紫寒撇撇嘴,「那也是皇上肯最後給他們一個面子罷了。」然後嘴角劃起陌生的笑意,或者這才是真實的紫寒,殺手的本性,笑中的寒意讓人不寒而粟,「小主不知皇上為此籌謀了多久,費了多少心思,奴婢真心高興。」
「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我微蹙眉,恍見遠方有人影掠過,幾疑心自己看錯時,李沛蓉清寡的身影盈盈向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