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直看著天祺走遠才回過神，深深地看了眼淑妃，似痛心疾首，「下去罷。」
天祺離去後淑妃身上倒有幾分凌厲之色，卻依舊按著禮數叩首，「臣妾告退。」
皇后只揮了揮手，便一手支住額頭，月霜見狀忙上前幫她輕揉，又用了些清涼油，才關切道：「娘娘切勿急壞了身子。」
「皇后娘娘莫不是頭痛又犯了，還是請太醫來瞧瞧罷。」李沛蓉柔聲道。
皇后睇了她一眼，示意月霜退後，笑道：「老毛病了，太醫也是束手無策。」
凌芙早無心思再留在此處，閒散地把玩手中的團扇，聞言下頜微微一揚，笑道：「既然皇后娘娘身子不適，臣妾等就不在此妨礙皇后休息了，臣妾告退。」
嬪妃們聞言亦極識趣地告退，皇后「嗯」了一聲，又道：「林貴儀留下。」
凌芙早已出了殿門，揚長而去，剩下的嬪妃也只做未聞，都快步離去。待殿內只餘我時，皇后起身從座位上走下來，溫和笑道：「淑妃將子嗣交付於你，想來是極信任你的，本宮亦對貴儀寄予厚望，貴儀定當好好照顧皇子，切勿讓皇上、讓本宮失望才是。」
我巧笑道：「林暖自認沒這樣大的本事，呆會就會去回了皇上，請皇上重新考慮此事。」
皇后恍若只聽了一句戲言，淡笑道：「貴儀性子直爽，但到底年輕了些，本宮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年，皇上從未收回過任何旨意。當然，」她笑意微斂道：「貴儀向來得皇上寵愛，皇上許真的有可能為你收回成命，但不知貴儀是想請皇上委以誰這樣的重任呢？」
我微蹙眉，皇后的性子這樣沉穩，凡事必經深思熟慮才會行動，如此天祺才會放心將權勢交於她罷。「皇后娘娘言重了，林暖既是嬪妃理當為皇上分憂，但如皇后所言，此乃重任，林暖不敢私自揣度聖意。皇上英明，定會選擇比林暖適合百倍、千倍的人。」
她頓了頓，臉上又起笑容，和善道：「林貴儀伶牙俐齒，難怪皇上會喜歡。不過，貴儀將來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實在無需太過緊張，皇上既下旨讓本宮多上心此事，本宮定會時時關懷，承兒素來由乳母照顧，本身亦是機靈，想來去貴儀處也不會有太大的差池。」她清亮的眸掃過我的臉，柔聲問道：「貴儀若再執意不肯，可是有其他不能與人說的難處？」
她凝視著我，我只迎面望著她，神色不驚，淡然道：「怎麼會，林暖不過擔心自已無德，不足以照顧皇子罷了。」
一路紫寒都未言語，至陶然居才發現博承早已讓乳母抱了過來，另外還有兩個看來頗實誠的宮婢在收拾著住處，元荷含笑逗著博承，博承卻是不領情的模樣，緊緊抓著乳母，見我回來才鬆開手，笑吟吟跑過來，喊了聲「林母妃」便伸手要我抱。
我只含笑俯身摸了摸他的頭，他顯然很不滿意，撒嬌道：「抱抱，林母妃，抱我。」
他吐字極清晰，我定著出神，一旁的乳母見狀笑著抱起他道：「林母妃累了，二阿哥乖，先去睡覺吧。」
博承本欲癟嘴，我凌厲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他一下收住，乳母便將他抱了下去。元荷忙幫我上了茶，欲言又止的樣子，歎了口氣便又退下。紫寒見殿內再無他人，才小聲道：「小主不喜歡二阿哥嗎？」
我頓覺有些頭痛，索性躺在床上，「不喜歡的話又豈會冒雨去看他。不過……」這地方日間四面通風極為涼爽，晚上從湖上吹來的風卻有陰涼之感，將蠶絲被捻了捻，我才又道：「只喜歡又有什麼用，人總有些事是力所不能及的，我還不足以能照顧一個孩子。」
紫寒雖不解卻也不探究，只笑道：「奴婢還以為這世間沒有小主做不來的事呢。」
我閉上眼，嘴角的笑意卻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悶，「有些事仿若注定，行就行，不行就是不行。」
未待紫寒再開口，門外傳來叩門聲，元荷輕聲問道：「主子睡了嗎？」
紫寒開了門，元荷吞吞吐吐道：「二阿哥不肯入睡，吵著要回明瑟殿，主子要去看看嗎？」
我眼都未睜，冷聲道：「二阿哥初來定是不慣，吵累了自然就會入睡。」門口一時沒有動靜，我卻知道她們都未離去，想了想才道：「二阿哥既然要回去，紫寒你去送他回去……」
「主子——」元荷打斷我，語氣中飽含不置信與失望。
「陶然居與明瑟殿隔得遠，博承向來都是乳母在帶，讓乳母抱著走過去，他肯定能睡著的，睡不著你們就多繞些路。今夜風大，多帶件披風出去。」我語氣不變，兀自說完，紫寒道了聲「是」便合上了門。
我必然不會長久陪伴在他身側，與其讓他習慣我後又得習慣別人，不如從最初就習慣隻身一人。心底卻猶為不甘，似自言自語道：「這樣的傷痛，號啕大哭過就忘了。」
而淑妃今日所為亦讓人不解，她若向天祺求情，以她如今在朝中集結的勢力，必定不會被軟禁，更主動提出將博承交給我撫養，背後不知還有什麼其他的目的。所以不論出於什麼理由，我對博承也不能太過接近，若有多餘的情感只會讓自己判斷失誤，我只需知道他是天祺的孩子，不能傷及性命而已。
紫寒再回來已經不知什麼時辰了，「小主還沒睡。」她語氣中的兩分猶疑顯示出她的不自信。
「嗯。」我淡淡應道。
她才緩緩走至榻邊，「二阿哥已經睡下了。」說完一把匕首已抵至我脖頸。
「皇上讓你殺了我嗎？」我睜開眼，對上紫寒清冷的目光。
「皇上除了讓我保護小主，還有一條密令。」她語氣冰冷不帶一絲溫度，「若發覺小主有異心，格殺勿論。」
我淡笑，「還好不是天祺讓你來殺我。」
她手上又用了兩分力，「小主不喜皇子卻又苦心接近，究竟有何目的？」
「推博奕下水的可不是我。」我臉上是一慣的笑容，「決定由我撫養博承的人也不是我。」
「可小主刻意接近淑妃，將博奕推下水亦是小主吩咐，讓人毫不察覺做出這些對小主來說易如反掌罷。」紫寒毫不懈怠。
「你不是察覺了麼？」我反問道，臉上的一抹笑意看久了讓人心中打鼓，「若是我來做，必不會讓你察覺分毫。」
紫寒只是定定看住我，我漸漸收回笑意，冷聲道：「今日所為確實讓你為難了，你會懷疑也不奇怪。」
她將匕首收加懷中，靜靜站在一旁，「奴婢不希望小主再拿皇子涉險。」
「所以這樣做作為警告嗎？」我坐起身來，從窗口投進的月光籠在紫寒身上，孤高冰冷。「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我可不會做。若非如此，皇上還未做好萬全之策，淑妃卻步步緊逼，皇上怎能應對自如！淑妃現下被軟禁，一時半會朝中的大臣絕不會再上奏立太子一事了。不過此次能如此成功可得算李修儀幫了大忙，去結交性子惡劣的周昭儀她定是受了委屈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