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是博承的生母,母家雖現在沒什麼勢力,但也是前朝德高望重的元老,對我亦早有防備,想除去豈能那麼容易。」手將衣角的飄帶疊了又拆,拆了又疊,如此幾遍,卻也不覺無趣。比起如何讓自己不那麼危險,我更要做的是引起天祺注意才是。
「不過淑妃性格霸道,宮中也早有許多人對其不滿,都只是敢怒不敢言罷了。」紫寒聽我說得認真,也思忖道:「可若說矛盾最大的,該是皇后娘娘才對。雖皇上現在只有兩子,又尚在壯年,可皇儲之爭向來是天家最殘酷血腥的爭鬥,皇后娘娘即使現在對博承視如已出,可以後會是個什麼模樣卻也在所有人料想之中。」
我不假思索道:「皇后自是聰慧隱忍的,淑妃雖霸道,可在皇后面前也不得不低頭。她們兩人現在似乎很難爭起來。」
紫寒想了想亦點頭稱是,「旁人的話,惠妃娘娘雖與淑妃不合,可心思太重,小主若與之合流,風險太過。德妃早已置身事外,其他的娘娘小主則早已有了自己的合算,想來不會真心對小主,萬一不小心被反咬一口,才真正的得不償失。」
沉默了會,紫寒才悠悠開口,「冷宮的李昭儀倒是不與任何人來往過密,位分亦是能在皇上皇后面前說得上話的,只是,如今這樣子……。」
我起身,伸了個懶腰,「只看她自己要如何了。吹了這麼會子風,人也暈乎乎的,快回宮罷,元荷也要擔心了。」
見我神色無異,紫寒伸手扶住我,笑道:「奴婢還擔心小主是否要在這兒坐一夜呢。」
真的很倦怠,藉著她手上的兩分力,走得亦輕鬆了些,「一夜,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更或千年……無論我在這兒坐多久,他都不會來。」
紫寒努了努嘴,終是什麼都沒說,夜深了,相思宮地勢偏遠,寂靜的夜只餘我與紫寒的腳步聲在大理石鋪就的道路上迴盪。
耐著性子常常出相思宮走動,自然也多了機會見天祺,剛開始見我出現在別的宮中他還略露驚訝,不過幾次下來,他竟習以為常,也不特別注意了。天氣是一日比一日熱了,要出避暑的計劃早已提了出來,皇后卻在此時病倒,在傾雲宮中本就犯了頭痛,不過竟越來越厲害了,這麼些日子亦不見好,已有幾位嬪妃輪流著侍疾,我亦在永和宮中看到天祺的次數變得多了起來。
「不知林貴儀有何事找皇上?」
在沒有其他嬪妃的時候「突然」出現,阻了天祺去路,身後的元荷已下跪行禮,天祺則是淡然的樣子,海公公恭謹和氣地立在天祺身邊,身後的內侍宮婢則是低著頭不敢細看。
「皇上許久未去相思宮,林暖備了洞庭碧螺春,皇上可有空去品茗?」我規矩問道。
海公公笑著回道:「林貴儀來得不巧,皇上方去看望過皇后娘娘,茶亦已經喝過了,如今正急著回宣政殿批閱早上還未批完的折子。」
我瞭然地點了點頭,「是嗎,不過海公公難道只會這一句打發人的話嗎?」
天祺微微側目,海公公倒是不惱,依舊笑道:「皇上每日這個時辰都會去宣政殿,小主已經這樣問過好幾次了。」
這樣的「突然」出現確實不是第一次,這幾日每日都會如此,不過天祺從來未答過我的話,更別提隨我去相思宮了。側身退至一邊,一行人便浩浩蕩蕩離去,元荷起身道:「主子為何要這樣做?」
待天祺走遠,附近便又出現了不少人,低低私語輕笑,想來我這樣做的事早已傳遍闔宮,而宮中亦無人不知皇上素來都不留情面地拒絕了,有人來看熱鬧也不足為奇。
我輕歎,「只是想與皇上喝喝茶罷了。」卻也只是如此罷了。
回到宮中百般聊賴,屋裡放了不少冰塊,倒也舒服。閒懶著想再打個盹,元荷便急急走了進來,「主子,王美人求見。」
我的睡意漸漸散去,不想她還真的過來了,笑道:「快去請進來。」
王落的腳傷還未全好,除了平巧,紫寒亦幫忙扶著她進來,未待她行禮,我笑著起身接過紫寒的手,道:「太醫都說了要好好休息,切勿多活動,這時辰日頭又毒,怎麼過來了?」
待她坐下,元荷已上了茶,她未急喝下,便笑道:「姐姐這是怪我沒挑好時候過來了。」
她笑得真誠,那聲「姐姐」亦叫得自然,我神色毫無變化,坐在她身邊,嘻笑道:「正是時候呢,得了上好的碧螺春,本想請皇上過來,可皇上政事繁忙,可巧你有心地來陪我。」
她聽完才端起桌上的茶杯,細細品了一口,「果然皇上心疼姐姐,送來的東西亦是極好的。」
我亦抿了一口,「人都難得見上一面,東西好有何用?」
她毫不介意,微微打量空曠的屋內,道:「難道皇上也時常提起姐姐,果然與其他人不一樣,這樣特別的性子該是宮中獨一份了。」
我從紫寒自若的神色中確認她並無別的意思,道:「王美人的福氣才令我羨慕不已。」
她微怔,指尖在杯蓋上劃著圈,極是放鬆的樣子,「我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連姐姐都這樣說,想來確實是這樣。」
她或許自有她的獨特,那樣知足的模樣在宮中實屬難見,細看她的眉眼還有漸漸被溫和代替的桀驁不羈,在宮中能遇到真正真心相對的人,或許是她真正的福氣。
「皇上每日晚膳後的時間相對閒暇些,姐姐若是等會兒去請皇上,說不定皇上就能有時間來了。」王落淡淡道。
我點點頭,「王美人試過嗎?」
她一雙眼平靜看著我,我繼續笑道:「王美人有試過被皇上無視的時候嗎?」
她才了然笑了,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才道:「我初入宮時並不被皇上所注意,入宮後很長的時間裡甚至都只遠遠瞧過皇上幾眼,或者皇上在那時的我心中不過只是高高在上的一抹明黃身影,比起姐姐初進宮就承恩是遠遠不如的。」她頓了頓,笑容又深了幾分,「我亦沒有姐姐如此大的膽量,為了請皇上品茗而攔了聖駕。」她吐了吐舌頭,「雖然我也很想如此做一次。」
她如此真誠的提及過往,我亦不知為何心情好了許多,或許她真的能明白我的心情,這樣卑微愛著一個人的心情。
王落呆得並不久,或許僅僅只是一盞茶功夫,她笑著告退後,我卻很快便睡了過去,醒來時竟已夕陽西下,天空被染得通紅。在院落中散了會步,才發現紫寒與元荷竟都不在宮中,這才發現太陽早已落下,天邊的那抹紅卻極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