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盈盈跟在他身後,緩了緩才道:「恭喜皇上。」
「哼」天祺冷笑一聲,「她被關押在刑部大牢,可能離死也不遠了。」
「皇上既已得到賬本,為何不放她一條生路。」我語氣輕柔,並不是在質問,更像是在反問自己。
「你是這樣想的。」他笑中更是不屑,「所以放過她,差點因此破壞朕的大計,若現在打草驚蛇,凌易必會選擇魚死網破。」
我笑容淡淡,「這是萬全之策,為了確保韓鵬的賬本能拿到。」
韓鵬即使會欺騙我,也不會欺騙林夢挽,那是她唯一活命的機會,所以必定會將賬本藏匿之處告訴她,只需盯著林夢挽,賬本是一定可以拿到的。
天祺不再置氣,神色莫名,「你一早就知道林夢挽是凌易安插在韓鵬身邊的人。」
我搖搖頭,「我知道後便請皇上去相思宮了。」
「說想朕亦不過是托詞罷了,一切不過是為了朕能將此事交由你處理,保下林夢挽。林貴儀真可謂是費盡心思,不知韓鵬給了多大好處。」他饒有興趣的笑意讓我微蹙眉。
冷冷回道:「多大的好處亦不足以讓我算計皇上,皇上多心了。」
韓鵬如此為林夢挽著想,為她設計好了一切出路,可她真算是執迷不悟,我只不過為他們可惜罷了,所以才想見天祺,才想他,因為我不要我們也是如此結果。
他見我認真起來,收回笑意,乾咳兩聲才道:「朕以為你很適合在朕身邊,如今看來,你太過心軟,留下這樣的禍根,日後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毫不在意,道:「如今她已無力與皇上作對,也不一定非死不可,請皇上放她一條生路。」
天祺略思忖,笑容中透出一絲狡黠,「此事你也有功,換她一命倒也不是不行。」
我嘴角亦勾起清冷的笑意。真真是小氣,不過他居然還記得曾經答應過我,會考慮喜歡我一事,這件事的功勞如今被林夢挽白白撿了便宜去,心中不由暗想,不如此時就反悔,還是讓他多陪陪我才對。
「看你對事都毫不上心,如今怎麼又一定要救她不可。」天祺見我一直望著他笑,先開口道。
急著撇開話題麼,狡詐的男人,心中這樣想,笑意更甚:「我答應了韓鵬讓她活下來。」
他神色有一瞬的黯然,低聲道:「不是為了靠她得到賬本麼。」
我眨了眨眼,道:「這兩者並沒有衝突。」
天祺突然輕笑,「朕讓你再見她一面,你好好勸說一番,要絕無後顧之憂。」
我笑著起身謝恩,「皇上英明。」
他亦起身,扶起我走向那瑤琴邊,「當真不要?」
我愣了愣,方才見到冰玲琴的失神他定是都看到了,只略思索便回道:「我非它的伯樂。」
曾經放棄過的東西就已經不再屬於你了。
回到若素閣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紫寒便帶了林夢挽進來。
林夢挽看來極虛弱,在牢中定是受過皮肉之苦,腳步虛浮,目光卻是惡狠狠地掠過我身上,然後望向窗外。
吩咐紫寒下去,為她倒了一杯茶,示意她過來坐。
林夢挽只略遲疑,便坐了下來,將胳膊放在桌上,冷冷道:「聽說你懂醫術。」
看來她真心是不想再見我,紫寒為了將她請來,連這都告知與她,而她為了孩子不得不委屈自己心意。
我一面為她把脈,一面笑道:「你不怕我一副藥下去,孩子就真的沒了。」
她快速抽回胳膊,「我不會喝你的藥的,你這樣說,孩子現在是無礙的了。」
我頷首,她如今模樣哪裡還有溫婉、嫻靜之氣,果然那些都不過是假象,那些都是需伴隨著安穩而生的。她的眸較上次相見更烏黑了些,似深不見低,胳膊上隱隱透出些紅印,脈搏處都密密麻麻,看來是竭力用手護住了腹部。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她憑借我的神色來確定孩子的安危,如今已放下心來,不習慣我的打量,自然地將袖口拉下些。
我收回目光,指尖輕劃著杯蓋,一圈一圈,淡淡道:「你後悔嗎?」
林夢挽端起桌上的茶,本欲喝下,又遲疑起來,終是將茶放下,「事已至此,說這些還有用嗎?」
我搖搖頭,輕歎:「我該怪你太偏執嗎?」不由苦笑,自己又何嘗不是。
「林夢挽,原名凌挽,十三歲時,一場大火讓本已家徒四壁的家更支離破碎,父親被燒死,母親重病不治,有遠親本欲收養,其幼子卻失足落水而亡,而後被一神棍算出命理太硬,克父克母克全家,最後在親眷鄰里間被傳得神乎其神,似乎只要與你接近就會發生不幸。」
見她神色越來越蒼白,我頓了頓,她再也顧不上什麼,喝了口茶,才輕呼一口氣。
「後來便遇見了韓鵬,他簡直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毫不顧忌有關你的各種流言蜚語,對你悉心照顧,終是贏得芳心,兩人終成眷屬。」我又頓了頓,亦喝了口茶,才道:「最重要的是你的遠親中還有一長輩叫凌易,他已位及權相,像你這樣的親戚,早就應該不記得了才是。」
她似已鎮定下來,細細聽來,嘴角竟還帶了笑意。
「我很好奇,還有什麼理由能讓你拋棄曾經相依為命的韓鵬,而做完這些還不覺得後悔。」
她笑意不收,淡淡開口,仿若事不關已,「你查得真清楚,若不說,我都忘了自己的曾經這樣不堪。」
她又抿了口茶,「有個女孩,十三歲那年,在街邊偶遇了一個男孩,男孩躺在路邊奄奄一息,嘴一開一合,仿若下一口就會沒氣,女孩只看了一眼,便急急離去,她看過餓死的人不計其數,自己亦常常食不裹腹,沒有那麼多善心來關懷別人,只走開兩步,女孩的腳便再也邁不開了,回頭看竟是男孩骨瘦如柴的手正用力地拉住自己的腳,女孩蹲下用力的撥了撥,卻一點也沒撥開,耳邊忽然有微弱的聲音,『水……水……』,女孩想了想,還是將不遠處一破碗拾了過來,大聲沖一邊的攤販叫了幾遍,那髒兮兮的男人才提著桶慢悠悠地晃了過來,一桶水基本都潑在她身上,女孩營養不良的身材便隨著濕漉漉的衣裳頓顯,男子肆無忌憚的目光打量了好久才又慢慢離去,偶爾也會有路人嘻笑說著難聽惡趣的話從身邊走過,女孩根本不屑一顧,自顧自將破碗中接到的水喂到男孩嘴中,心中是想快點解決這個麻煩離去。喝完水後,男孩果然手鬆了,女孩想了想,還是趁別人不注意,留下了自己兜中省下未吃的小半個饅頭在男孩懷中,吒了吒嘴轉身離去。當時的她絕不會想到會與男孩有如此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她神色略有變化,臉上暈起一絲紅暈,我亦不由蹙眉,看來那年發生了什麼事,從別人嘴中聽來的,難免有偏差。
「神一般的存在」她低聲呢喃重複我的話,然後大笑,眼淚劃過臉龐,又厲聲道:「究竟是神還是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