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如嵐此事倒是雷厲風行,翌日便有折子到天祺面前了,聽聞天祺當時並未發作,早朝後在宣政殿單獨見了凌易,直到晚間才放他離去。
雪災雖得以控制,可也因此死了不少百姓,凌易會如何,就看天祺和他說了些什麼了,像這樣的老狐狸,保全自己該是沒什麼問題的,可旁人?他便再顧不得那麼多了。
見紫寒有些欲言又止,我只盯著她,她終是被我看得不自在,帶著兩分苦惱道:「這折子雖是慕將軍呈上去的,可是,舒貴人也被牽扯進來了。」
「噢?」我應道,思緒飛轉,這慕如嵐,倒是想著法子要將自己置身事外。
紫寒定是提點過舒月不去與名單扯上關係,如今全是徒勞,才不免有些苦悶,「慕修儀早早便向皇上陳情,將那份名單從何得來的,一字都未摻假,稟了個清清楚楚。」
由舒月無意中拾得,然後轉交給她。這樣的話,那名單的真實性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好在天祺並未想借此事除去凌易,所以在朝堂上並不發作,而是過後與凌易密談,必是讓他給個交代了。不過慕如嵐此舉真是讓人大為光火,稍有不慎,我這些日子的部署豈非全被打亂。
我只淡然道:「舒貴人有她自己的該走的路,你只救得了她一時罷了,何必太放在心上。」
紫寒倒也不以為意,這讓我有些驚訝。這麼長時間相處以來,我幾近忘記她是作為一個刺客被天祺所用,她手中死過多少人我不知道,但必定是足矣讓她對死亡二字波瀾不驚。方纔我只看到了她淡淡的惋惜和失望才出言勸慰,現在看來她果然是不需要的。
紫寒的氣息有著獨一無二的冰冷,在抬首間,那股傲氣便若隱若現,看著遠處,不覺我在觀察她,淡淡道:「終是一條人命,無論她因為什麼去了,在元荷眼中,都與小主有脫不開的關係,奴婢只是不想讓元荷失望。」
我與紫寒在長廊處閒話,元荷在不遠處的庭落擺弄那些干花瓣。她這樣提起我才攸然想到,元荷在劉常在死後雖對我一如既往,但舉手投足間偶爾會略遲緩,顯出淡淡的哀愁,我本不知元荷是這樣細膩的女子,此事竟又讓我對她有了另一番感受。
「她會否失望我管不到,可你呢?」我含著半分笑意,玩笑著說出。「你有對我失望過嗎?」
紫寒未想到我會如此說,略顯驚訝,而後帶了絲狡黠的笑意,「小主想知道?」
見她難得的想與我玩笑,忍俊不禁,卻還是轉身冷冷道:「隨口問問罷了。」
紫寒見我欲離去,急走兩步跟了上來。「奴婢只是第一次見小主問別人的感受,太過驚訝而已。」
我只快步走著,仿若未聞。
「小主是奴婢見過最與眾不同的人,奴婢驚歎小主的各種才華還來不及,怎麼會有失望。」她聲音大了兩分,不遠處的元荷都微側目,見紫寒對她輕笑,才又轉過身。臉上毫無恭維之色,甚至,是一種由內而發的得意,那是對自己判斷無誤的自信。
我不免又帶了笑意,她說的話我自是不以為意,可我在宮中見了這麼多奴才,她是唯一從未露出自卑神色的,這比其他人更難掌控,但也不至讓人太無聊,若沒有能夠交談的人,這宮中的日子真的是很難熬下去的。一如我最初的感覺,紅粉佳人,和任何小主比都不會差的女子。
慢慢放下步子,和她並排向詩閣走去,詩閣窗外不遠處的樹木上有幾隻鳥兒叫得歡騰,紫寒不免蹙眉,「這讓小主如何靜得下心看書……」
我走至窗邊,仔細觀察那些鳥兒,心下思量,未聽進紫寒下面說的些什麼。
「小主——」
紫寒已走至我身邊,輕聲喚我,收回思緒,湮出笑意,「不知韓夫人養的鳥兒是否和這些一樣鬧騰?」
見我並不玩笑,紫寒略思忖,帶了兩分不可置信:「小主的意思……?」
我只略頷首,紫寒便不再言語,不過顯得已瞭然於心,「奴婢馬上去查一下。」
「嗯。」我淡淡應道,已坐在書桌面前,將書翻開。
兩日後,不光紫寒有了答案,前朝之事凌易亦給出了答案。
「凌丞相已經查清了這貪污罪幕後之人,竟是韓鵬韓大人。」紫寒帶了兩分驚訝兩分瞭然。
我手中的茶蓋微震,其實這件事情連紫寒都想到了,若說我是驚訝,倒絕無這樣的可能,此事本就是韓鵬在負責,出今出了摟子,凌易當然會把他推出來,保全自己。但這心中突然的慌張,我搖了搖頭,許是因為方才聽了紫寒稟林夢挽一事。
回頭見元荷並未有什麼反應,彷彿並未聽到這一切,穩當地幫我加了些茶水。
紫寒瞧了瞧外面,此時天已全黑了,丁點星光不見,「皇上已經派人去捉拿韓大人了,此時怕是……」
良久,無人應聲,這麼久的計劃,與其說是為了削弱凌易的勢力,打壓一下他的勢頭,不如說一切都是衝著韓鵬而去的,雖然表面沒有什麼關係,可這結果確實是在步步精算中得來的。凌易朝中關係盤根複雜,如之前所考慮的,確實現在不是動他的時候,而他不過一介言官,卻有刺殺天祺這樣的主意,還付以行動,顯然是身邊還有擁有過人膽識之人,天祺定是早前就已打聽清楚,從給我畫像那日起,就確定那人是韓鵬了。心中輕歎,被天祺所看中的才能,可惜靠錯了大樹。
元荷突然出聲,打斷的我思緒,「韓大人是武狀元,若是乖乖束手就擒也罷,若是奮起抵抗,刑部的人能抓得住嗎?」
紫寒並不做聲,只淡淡看向我,她定是知道憑他們那些人是抓不住的,臉上卻一絲擔憂也無。我心下略黯然,顯然今日她知道的事情天祺已經知道,他們心中都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皇上今晚歇在哪兒了?」我開口問道。
紫寒本欲回答,我卻又改口道:「去請到相思宮來。」聲音透著絕對的毋庸質疑,把紫寒和元荷都嚇了一跳。
他宿在哪兒都沒關係,我現在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