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來得如此急,毫無預兆,昨夜還鬧騰的氛圍似也消失殆盡。站在窗邊,伸出手,雨水微涼,小小的水滴打在手心卻份量十足。
紫寒推門而入:「小主,舒貴人求見。」
「嗯。」我只應道,再無下文。
良久,紫寒又試探問道:「可要請進來。」
收回胳膊,紫寒從懷中掏出手絹為我拭手。「今日又是雨又是風的,小主這般吹風等下要犯頭痛的。」
我輕笑:「我有那般弱不禁風嗎?」
紫寒不動聲色將窗關好,「小主自是得神靈庇佑,百病不侵,可別的小主就說不准了。」
「你說這樣的大雨會有人出門嗎?」我淡淡問道。
「一般人是決計不會在這個時候出來,可也不能以一概全。」紫寒也似隨口道。
「請舒貴人回去罷。」我吩咐道。
紫寒會意,「是。」
「囑咐舒貴人一聲,這樣的天氣,不宜出門,最好還是留在宮中。」紫寒行至門口我又開口道。
「奴婢明白了。」
元荷端了午膳進來,一副不解,「主子為何不見舒貴人?」
我沒有食慾,這樣的天氣帶著兩分壓抑,胸口似透不過氣,吩咐元荷再將窗打開,才緩緩道:「她這樣明目張膽前來,不是已經說明慕修儀今晚會去嗎?」
元荷見我神色不好,幫我輕揉額頭,「即便如此,舒貴人既親自來求見,定是有重要的事,主子不想聽聽嗎?」
「小主曾應允慕修儀若去,定要好好報答她,現在看來,不管有沒有她的功勞,她這是來給小主提醒了。」紫寒將傘收好,徐徐進屋。
元荷明白後點了點頭。一陣風吹進來,並未吹走心頭的陰霾。
走進詩閣,又寫了封信,交給紫寒:「這封信要親自確定是劉常在收到。」
紫寒想了想,終是開口問道:「小主寫了什麼?」
「慕修儀此事表現得如此謹慎,卻突然願意去依雨亭,想來是有十足的把握了。上次給她的信其實與劉常在親手寫的略有不同。」我頓了頓,「將去依雨亭的時間提前了半個時辰。」
紫寒不解:「為什麼?」
「慕修儀若是不去也就罷了。既要去,撞見惠妃與劉常在一起是好,卻也只能說明劉常在是惠妃的人罷了,這點慕修儀現在怕是心中一片清明,根本不需要再去確認。而若被劉常在三言兩語遮掩過去,慕修儀根本發作不得,那這些時日所為豈非白費心思。」我執起書本,卻多用了兩分的力。
「所以小主……」紫寒只蹙了眉頭,並不將話說完。
「這封信是以惠妃的口吻寫給劉常在的,告知她見面的時間提前半個時辰。」
「那筆跡?」紫寒問道。
「我沒見過惠妃的字。」我側過身,望向窗外,「不過今日正好下雨。」
「若是被雨水沾染後便分不清字跡了。」紫寒頓悟。
我點頭道,「要小心,時辰千萬不要弄錯了。」
「小主真的要如此嗎?」
又是沉默,良久,她輕歎:「奴婢會將事情辦好。」
到了晚上,雨還是未停,反有越下越大的跡象。
「主子,準備好了。」
轉過頭,一身黑衣的元荷較往日多了分謹慎,手上的托盤中是同樣的,整整齊齊擺放著。
「你真的要去?」我再次確定。
「是。」元荷咧開嘴,帶了笑意鄭重點頭。
我接過衣服。黑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宮中卻沒有這樣顏色的衣服可以穿,除了天祺,他可以穿自己喜歡的任何顏色,不過,卻大多數都是明黃的。所以,本來沒有厭惡顏色的我,現在最討厭明黃,那只代表著距離的顏色。
紫寒輕笑:「奴婢為了這幾套衣服可是費足了勁。」
紫寒的樣子倒似已穿慣,動作嫻熟地穿上身。
「你們呆會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出聲。」臨出門,我吩咐道。
因著下雨,林苑果然看不到其他人,良久才有一批巡夜的侍衛經過。因著雨大似有霧氣縈繞,樹林中也極易躲避,我們至依雨亭不遠處的茶樹下停下。
「是劉常在。」元荷低聲道。
亭中只她一人,雨傘放在一邊,她並不似往日張揚的樣子,悠然在亭中來回踱著步,素淨的衣飾襯出她的鎮定、沉著。
不過片刻,一聲響動後,慕如嵐便出現在亭中,她也隻身一人,舒月果然未出現。
劉常在明顯大驚失色,愣了會,才記起什麼般,行了個禮。
「雨下得太大,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紫寒附耳道。
元荷四處張望一番,「再往前便沒有樹木可擋身了。」
紫寒也注意到了這點,略思忖,「小主和元荷在此等候,奴婢再往前些。」
「小心些。」我點頭應允。
待紫寒欲離去,我又拉住她,「切勿輕舉妄動。」
紫寒頓了頓,終是鄭重點頭。
「主子,慕修儀似乎與劉常在有些爭執。」元荷提醒道。
「嗯。」閉上眼搖了搖頭,用手支住。
元荷見狀,將傘又往我這邊挪了挪,「可不是日間吹了風,真的犯頭疼了吧。」
輕吁口氣,睜開眼,帶了笑意,「還是遮好你自己吧,別把裡面的宮裝打濕了。」
「為什麼還要穿宮裝呢?」元荷再次問道。
「待會自有用處。」
未想慕如嵐和劉常在有如此多的矛盾,竟爭論了這麼久,兩人見沒有旁人又定是撕破了臉,都毫不顧忌。
「平日見慕修儀與劉常在關係最為要好,不想竟是如此。」元荷苦拉著臉。
「也由此可見,慕修儀是真的很相信劉常在,定是告知了她不少事,如今才會如此動氣。」面上依舊是淡淡的笑意。
元荷蹙了眉,「可她們吵的這麼厲害,會不會出什麼事?」
我並不做聲。她們吵得確實很厲害,可聲音卻被雨聲湮沒,著實聽不清。劉常在似眼角還有淚,卻固執用手拂去,咬了咬唇,似下定決心般,又開口說了些什麼。
慕如嵐面色本極其難看,聽到劉常在的話,猛地一顫,伸手將劉常在推了出去。
「咚——」沉悶的聲音響起,傳至我耳邊已似聽不清。
「啊——唔——」用手摀住元荷的嘴。
「不要出聲。」我聲音嚴厲。
元荷沉重點了點頭,我才將手放下。
一縷鮮紅的血從劉常在腦後流出,她雙眸緊閉。
再也不會睜開了。
側首見元荷已完全怔住,身體在簌簌發抖,空洞的眼神盯著前方。
我用手遮住元荷的眸,看著兩滴淚悄然落下。
她尚不能面對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