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娘娘一事需從長計議,太多人知道反而不好。」
「所以小主才隱瞞劉常在的身份。」紫寒似有所悟。
「她是惠妃娘娘安插在慕修儀身邊的人。」我一字一句道出,因並未看到旁人,聲音也大了些,「若被慕修儀知道了鬧得不可開交,豈非自尋煩惱。」
「而且慕修儀似乎並不相信小主,小主冒然告知,慕修儀只會以為是小主在冤枉劉常在,挑撥她們之間的關係罷了。果然還是小主想得周全些。」紫寒笑道,又略沉思,「可小主是如何發覺的呢?劉常在和惠妃娘娘走得並不親近,除了日常的見面問候外,也並無其他交集,只憑在瀾旖閣言語間的試探,怕是會冤枉了劉常在。」
「她只是在我們的眼中與惠妃娘娘並無交集,私下如何誰又知道呢,瀾旖閣中,我胡言亂謅搗鬼之人是梳錦時,其他人皆若有所思,本略顯緊張的劉常在卻面色不改,突然間鬆了口氣淡然不少,定是知道真相如何。」
「小主心細如髮,奴婢都未曾察覺。」
我漫步走著,紫寒也只徐徐跟著,感覺跟隨之人還在身後,我才又緩緩道,「不過未曾想那劉常在竟心思歹毒,明知此事吃力不討好,還建議慕修儀去做,看來她們已經伺機除去慕修儀了。」我聲音壓低了些,不過料想身後之人是可以聽見的。
紫寒摀住嘴,驚了半響才道,「此事竟會如此嚴重麼?幸虧慕修儀並未答應那般衝動行事。」
「是啊。」我接過話,停住步伐,「若慕修儀聽信讒言,劉常在定會第一時間通知給惠妃娘娘。我便是識破她的計謀,才阻止慕修儀再繼續下去,只希望慕修儀未聽出端倪,真的忘記我在瀾旖閣說的話。」面露兩分希冀。
「人人都只看見小主的驕縱、跋扈,在奴婢心中,小主才是真正仁慈之人。」紫寒讚道。
「我與慕修儀一同入宮,慕修儀雖有些小姐脾氣,卻也未傷害過我,這是我與惠妃之間的恩怨,我不想牽連太多的人。」我淡淡道,不再言語,又緩緩前行,紫寒只跟在身後。
不過一會功夫,有幾片紫荊花已然凋謝,潔白的花瓣沾染地上的泥濘,骯髒不堪。
待回相思宮,元荷急著迎上來,「皇上來過。」
「已經走了嗎?」我抬頭張望,宮中並無他人。
「是。已經走了半個時辰了。」元荷瞧見我臉上的失落,只低聲道。
「皇上可說有什麼事?」紫寒道。
「奴婢本欲去尋主子回來,可皇上只是說路過而已,貴儀既不在,就算了。」元荷苦惱道。「原以為皇上馬上要走,不過卻在詩閣中呆了會才離去。」
紫寒側過頭看我的神色,許是擔心我會難過。
既是路過,想來是到玉品閣邊的山上去過,他又有什麼煩心事嗎?「知道了。」我神色不變,他既未說過什麼,我便不需要多餘做什麼,這是他說的。
「我去詩閣看看,你們各自忙去吧。」我吩咐道,隻身離去。
推開詩閣的門,還留有天祺的氣息,是令人放心、安定的感覺。承恩殿中雖是帝王專用的龍誕香,可養心殿中卻是乾淨無味的,而天祺身上也沒有龍誕香的味道,看來也是不喜熏香的。
走至書桌邊,如我出去時般的整潔,好似他根本就沒有來過,天祺只是在此處靜坐了會嗎?我坐下來,合上眼,你是來此處休息了嗎?
睜開眼後才發現,前面兩架書似有翻動的痕跡。抽出略靠外的一本,是本古詩集,翻開後,才發現有一頁被折了起來,走至桌邊,將書撫平,是李白的秋風詞1。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將書合上,嘴角是凜冽的笑意,望向窗外,春光正好。不合時宜,真是不合時宜,她抑或我。
「相思之苦當真讓人不堪回首。如此苦不堪言呢!」我輕笑出聲,聲音湮沒在風中,毫無回應。
回若素閣時神色如常,元荷已沏了一壺好茶。「主子不用太在意,奴婢知道皇上心裡記掛著主子,只是國事繁忙才等不得,來日定還會來看主子的。」
「那是當然,皇上若不來,我可是會想心思讓他來。」我嘻笑道。
「小主一說話便沒個正經的了。」紫寒也淡笑。
「奴婢就覺得主子這樣才好。」元荷過來扶我,「今日的事我都聽紫寒姐姐說了,舒貴人能上當嗎?」
我躺在榻上,並不開口,先抿了口茶,搖了搖頭道,「當然不會上當。」
「這——」元荷驚訝,「主子豈非白白部署了。」
「小主只說舒貴人不會上當而已。」紫寒道。
「我所言不假,她豈有上當之理。」我含著笑意,元荷意識到是我在糊弄她,嘴噘得老高,我才正了正神色道,「問題只在於舒貴人會否將今日聽到的告知慕修儀罷了,慕修儀不傻,舒貴人若全都稟告了,就不怕事情不能控制。」
「舒貴人與劉常在雖同對慕修儀頗為維護,可劉常在的言語狠厲,宮中其他人看在慕修儀面上多敢怒不敢言,舒貴人就全憑一張嘴快,且多有所顧忌。慕修儀當然是更喜歡劉常在的。」紫寒在側道。
「長此以往,舒貴人心中難免不快,所以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元荷提及正事毫不含糊。
「我們說得有理有據,神色並茂,舒貴人又嘴快,說不定此時都已把事辦成了。」紫寒提及日間之事,不免好笑又低聲道,「奴婢已經遣人守在碧霄宮外,明日就能有答覆了。」
我點了點頭,紫寒辦事是能夠放心的。
「不過主子怎麼知道舒貴人會去朱雀堂呢?那兒現在冷清了不少。」元荷疑惑道。
「所以才帶了玉蕭去,引她出來啊。」我合上眼,心中並非有十分的把握。
「李昭儀與汪選侍都不善音律,唯有舒貴人在除夕夜的一支舞艷驚四座。」紫寒笑道。
「這樣說來舒貴人是被主子的蕭聲引去,又聽到主子提及慕修儀,才一路尾隨偷聽。」元荷頓悟。
「你尚且只知其一。」
紫寒只含笑並不將話說完,元荷已經迫不及待想聽下去,急急走到紫寒身邊催促道,「紫寒姐姐快說還有何奧妙?」
「多虧小主細心,說舒貴人除夕的一支舞表面看沒有紕漏,實質卻踩錯了幾個步子,是未經久練的原因。」
「除夕夜宴上獻藝,是各宮娘娘小主早就在悉心準備的了,怎麼會?」元荷不解。
「奴婢也覺得疑惑,才去問了問司樂府的人。」紫寒笑意更深,「原來是舒貴人本欲吹蕭一曲,可在除夕前三日突然改了。」紫寒頓了頓才接著道,「傳言是舒貴人音律上自愧不如惠妃娘娘,所以想在舞曲上求勝。」
「那舒貴人雖急急改了去,倒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連主子都對惠妃娘娘避不爭鋒。而且舒貴人那晚確實讓旁人都記住了,奴婢在翌日都聽宮中的人議論紛紛,說那舞跳得極好,皇上都稱讚呢。」元荷並不顧忌。
「呵」紫寒笑出聲,「奴婢此前也是如此想,可今日聽小主蕭音才知,奴婢是大錯特錯了,小主的音律遠在惠妃娘娘之上,宮中怕是無人可及,難怪小主會有十足的把握,能將舒貴人引出來了。」
「啊。」元荷驚歎,「可惜奴婢未聽到,不過主子竟連舒貴人跳錯了幾個步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想來舞蹈更是旁人不能及吧。」
我神色略變,睜開眼,並不回答。
「奴婢真不知道小主是何方神聖,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紫寒並未察覺,依舊笑道。
「這究竟是好是壞。」我輕笑,「不過形勢所迫罷了。」
註:1:秋風詞:引用唐代大詩人李白所作的一首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