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請換上這套衣服。」
戌時紫寒才拿著一套宮女的衣服出現在若素閣,元荷就在屋裡。紫寒神態自然,看來不打算瞞元荷。我接過衣服麻利換下身上的錦服。
「主子這是要幹什麼?」元荷雖不解,倒也未多驚訝。
「小主和奴婢有些事要辦,元荷你一人留在相思宮,一定不能讓人發現小主不在。」紫寒的口氣毋庸質疑。
「為什麼要用這身打扮?要是奴婢能做到的不如奴婢去吧?」元荷臉上透著擔心。
「小主的意思你也不聽嗎?亥時前應該能回來,你只當無事呆在宮中即可。」紫寒並不多做解釋。
「奴婢知道了,主子要小心些。」元荷倒比想像中順從。
「放心吧。」我帶著輕笑。
紫寒也只著普通宮女服飾,帶著我一路前行至元荷提過的通訓門。兩列侍衛恭敬站在打開一半的大門兩側,有人抬著軟轎正通過,隨後跟著幾名宮女,紫寒帶著我急走兩步跟上去,一行人並不聲張默默出宮,四周再看不到別的什麼人。
行了半個時辰後才至岳平山下,只有幾名侍衛模樣的人跟著上山,其他人皆在山下等,紫寒帶我離開,不遠處有間小木屋,她率先進去,屋內整潔,卻不像有人住的樣子,只放了桌椅,桌上放著兩套尋常人家的衣服,換好後,便一路跟著紫寒來到管京城內。
街上因為過節,人較以往更多些,處處張燈結綵,我無暇顧盼,跟著紫寒繞過幾條街道後,出現一條河,河邊的垂柳光禿禿的,沿著河再往前走會,有一家並不起眼的客棧,招牌的字寫得有些輕狂,宛苑。
紫寒與門口的小廝交談幾句,就另有一丫鬟出來帶著我們進去。進門後才發現裡面另有一番景致,入門處便是一汪水池,池中三兩座假山,再無別的景致,各個房間用長廊連接,長廊繁複卻也不至讓人暈頭轉向,數十步後便有古色古香的亭台樓閣,走至盡頭才發現每條長廊只通向一處房間,這真是客棧?處處彰顯精緻不說,一路行來,水榭不少,卻再未見一人。
待那丫鬟退下後,紫寒才輕聲道:「小主可看到南側的那間房?」紫寒說著打開窗。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才看見那間房外有兩名隨從模樣的人守著。「此處看來不僅僅是間客棧吧?」我淡淡說起,坐到桌邊。
「此處掌櫃極其神秘,還未曾露過臉,平日能見到的是江湖人稱『神機子』的上官塵,愛好斂財,似乎培養了不少細作潛入各地,他手上能得到的消息極多,所以此處明為客棧,實則私底做許多見不得人的交易,且能來這的,多非富即貴,宛苑看似不起眼,卻比其他地方要價貴幾十倍,不是尋常人能來的,常常門可羅雀,當然也正因如此,那些權貴就更喜歡來這僻靜之處。」紫寒美眸微瞇,透出平日隱藏著的機警。
「咚咚——」有人輕叩門。
「進來。」紫寒收斂氣息,坐在我身邊。
方才帶我們過來的丫鬟推門而入,手上拿著一個包袱,「兩位姑娘好,剛才門外有人要我一定要把這包袱親手交給暖兒姑娘。」丫鬟倒和平常客棧無異,帶著絲諂媚,紫寒賞了銀子後便笑嘻嘻下去了。
都不問來人,看來是安排好的了,打開包袱後竟又是衣服,不過和方纔那丫鬟身上穿的一樣。
「小主換上吧,奴婢已經打聽過了,那間房內正是戶部韓大人。東北賑災一事由凌丞相負責,不過款項支出細節皆由韓大人一手打點,東北災情雖有所緩解,卻仍有不少百姓流離失所,因飢寒交迫致死之人有增無減,百姓怨聲載道。」
「這也是東北動亂一直不能平息的根本原因,所以皇上懷疑有人利用此事私吞款項,貪贓枉法。」我堵住紫寒的話,換上那身衣服。「皇上想要我做什麼呢?」
「與韓大人在一起的是陵南刺史尹大人,今日抵達管京後,將陵南一帶募集的災款上交國庫便連夜來此處了,韓大人此時身上一定帶有貪贓之人的名單。」紫寒一雙眸緊盯我,此時才發現竟如此有神。
「拿到名單後還是回這裡嗎?」我帶著笑意。
「是。這是假名單。」紫寒交給我,「小主只用負責換過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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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著一壺茶盞獨自去那間房,至門口,兩名隨從伸手攔下。
「我給客官上茶來了。」聲音清脆。
隔了會裡面才有一低沉男音道「進來」。
我將頭垂下些,徐徐進門,將茶放在桌上才微抬頭打量,與我們所在的屋內擺設基本一樣,桌上擺了些酒菜,似已用過些許,正對門坐的便是畫像上的韓鵬,著煙青色外裳,二十多歲的樣子,如畫上看到般溫文爾雅,不過眼角多了分精明,他右側的應該就是尹大人,似有些醉意,用手撐著頭。
「退下吧。」韓鵬冷冷道。
「公子這酒菜若是不用了,我先撤下?」走近桌旁,綿言細語,引得尹大人抬頭細看。方才特意用了些胭脂,此時的我至少也是明艷動人的。
「以前沒見過你?」尹大人臉上露出兩分不懷好意,我帶起一絲笑意,這便夠了。
「我是上官公子遠房親戚,娘親病重去世後,來投靠上官公子,承蒙公子不棄,安排在這裡幫忙。」含著絲嬌羞將頭抬起一些,又故作姿態低下,欲拒還迎的樣子皆落入他眼中。
「好——好——」尹大人藉著醉意目光更肆無忌憚。
「尹兄若還有興致可再玩玩,我先告辭。」韓鵬起身。
尹大人意識失態,收了收目光,站起身與韓鵬客套幾句。待韓鵬走到我前面,我快步上前,欲為他拉開門,卻帶起腳邊的椅子,韓鵬並不摻扶,我跌倒在地,當然也不忘將那泡得極濃的茶一併帶下,嘩啦摔了一地,濺了一些在他衣服上,他眉頭微蹙,我拉住他衣服。
「這該如何是好?」我語意透著惶恐,「公子這樣出去若是被上官公子看到,我便再呆不下去了,日後只能淪落街頭了。」
「公子沒事吧?」外面守著的小廝並未闖入,只隔著門問道。
「沒事。」尹大人有些不耐煩。
「姑娘不必在意,只是茶水,無妨。」韓鵬雖不悅,卻也並不發作,或者是有些戒備。
我不再做聲,站起身退至一邊。韓鵬欲轉身離去。
「茶水雖不礙事,只這你也不介懷麼。」尹大人起身拉住韓鵬,指著他衣服上已有些暈開的殷殷血跡,「賢弟呆會還得和弟妹一同游燈會,這樣怕是不妥。」尹大人輕搖了搖頭,酒似清醒了些,「賢弟若不嫌棄,我隨身帶的行李中還有一套衣服可供賢弟換上。」
我低下的頭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原來還有夫人,可幫上大忙了,至少沒辜負我刻意弄傷胳膊流下的血。
「尹兄言重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韓鵬略思忖道。
「我為大人更衣。」抬起頭,臉上依舊帶著惶恐。
將那本名單遞給紫寒時,她輕吁口氣,然後待我換過衣服一同離開。
「如若不將名單換回,皇上可是還想做什麼?」
出了宛苑走了會,我輕聲問道,紫寒卻並不回答,我回過頭見紫寒有些失神,順著目光望去,河邊有一男子,細瞧可看出他正欲將腰帶拋至柳樹上。
「小主,那人是要自盡嗎?」紫寒開口有些遲緩。
「是又如何?」我臉上帶著不解的神色看著紫寒。
紫寒先微愣,又瞭然於心道:「是奴婢多事了,小主快些走吧,若趕不上和皇上一同回宮,可是大事呢。」
我漸露笑意,「是嗎?」轉過身未行幾步便聽見一聲「哎呦!」
我笑意更甚,「不如我們去看看吧?」說完向那男子走去。
「公子這是做甚?」紫寒開口問道。
男子一身書生裝扮,長得甚是清秀,顯然未曾想過會有人,見了我們有些驚慌,隨後定了定神,只是不言語。
「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此話當真不假。」我笑著對紫寒說,語意的傲慢不屑顯而易見。
紫寒也只輕笑,並不附和我。
「在下與姑娘素昧平生,姑娘何出此言?」男子顯然有些惱,卻也微側過頭,不與我對視。
「你想自盡?」我不答反問,看著他的臉一陣白一陣紅。
「公子若想自盡,得尋一顆粗壯的樹,這柳樹已有腐朽之態,且公子若只將腰帶繫於細枝上,摔倒也是在所難免的。」紫寒不卑不亢道出,引得我陣陣笑聲,男子臉色更難看,忍著怒火。
「所以才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啊。還有最簡單的法子,往前面幾步便是河,公子若不嫌河水髒,縱身一躍,溺斃也是不錯的法子。」我走近兩步,男子不得不對視,臉上卻再無怒氣,多了絲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