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然在殿外候著,見了我忙過來行禮:「林容華金安,皇上還在宣政殿批閱奏折,請小主先去承恩殿等候片刻。」我頷首她便與我一同進去。不久後有宮婢進來,對著映然耳語幾句,映然聞後不動聲色:「起稟小主,皇上傳召奴婢,奴婢先行告退。」得我首肯後她便退下。
獨自等了須臾,天祺還是沒有來。一個人走了出去,宣政殿燈火通明,殿前似乎還有一些人,按祖制嬪妃不得干政,而天祺謹守此訓,宣政殿連嬪妃都不曾帶進去過,我只在不遠處的長廊止了步。
今晚月色很好,站在此處極目遠望,是一眼望不盡的瓊樓金闕,多少女子夢寐以求來此處,又有多少女子視此處為禁錮牢籠。殿前的四季海棠正含苞欲綻,隱隱有些清淡的香氣襲來。風有些大,我攏了攏身上的外衣。聽見天祺走到身邊,「日裡才受了寒,又站在風口上。」他說完率先走向承恩殿。
「不知皇上為何事繁忙,竟置佳人不顧?」我緊隨其後,風輕雲淡。
進殿後,天祺自行坐下,臉色不是很好,有宮婢端了茶水上來,映然接過後便讓他退下,映然奉了茶也退至一邊。
「她們如今是越發大膽,竟把朕都不放在眼中。」
「皇上是說那跪了一地的太醫、奴才。」我佯作不知,坐在他身邊。
「朕倒要看看她們如何重症不治,若朕不去看望,明日宮中許不定清靜不少。」他重重的拍向桌子,震得茶水都濺了出來。映然只更恭謹些,神色並無什麼變化。
「皇上何必跟她們置氣,她們在這宮中依附的是皇上,今日有了威脅到她們地位的人,當然要千方百計阻止才行。」我端起映然奉的茶,果然是御用的東西,沁人心脾。
「哼,朕都不知道朕的枕邊人竟都是這般的讓人寒心。」
「嘻嘻……」我輕笑出聲,他略蹙眉。「不知皇上能否聽聽林暖淺見?」他只端起桌上的茶,未置可否。
「若說皇上是為了枕邊人而寒心,林暖不免覺得好笑,皇上高瞻遠矚,豈會為了區區幾名嬪妃,而心中不快。」若說他在意的枕邊人,在這宮中便只有那一人,不過那女子可不會如此蠢鈍,在今晚生什麼事非,這點從她還肯屈居美人就可看出。
「皇上所在意的不過是這些嬪妃的身後是哪些人,而那些人又有哪些和前朝有分不開的關係。」他真正生氣的是前朝竟已在這宮闈之中安插了如此眾多的女子。
「不過有今天這樣的局面,皇上應該早清明如心了。」天祺三年前便不再御駕親征,也將三年一次的選秀改為兩年,更放寬了秀女的資格,商賈之女皆可入宮。商賈為攀皇親國戚,自然是肯出錢打點的,這樣光是賄賂的錢就有一大筆,將這些錢充入國庫,養兵蓄銳,大大節約了國庫的財產。再者,天祺表現得好美色,也為了讓前朝有異心的人能放鬆些警惕,現在不就露出馬腳了嗎?今日慕如嵐本應風光無限,卻又被我打亂,為了她應有的榮寵,不惜犧牲宮中這些女子日後的前程。
「皇上最厭惡結黨營私、在朝中私自拉幫結派,如今卻是這樣的結果,皇上才會如此惱怒,如此寒心。」我淡淡說完,天祺臉上無任何表情。
「區區宮闈之事他們就如此大動干戈,倒真是出乎朕的意料之外,看來朕對他們太寬容了,如此下去,日後前朝之事又豈會把朕放在眼中?」他臉上突然浮起一絲殺意:「你如此聰明絕頂,觀察細緻入微,若是敵人,現在不除,將來必是大患。」
「皇上言重了,若非在皇上身邊,一心皆繫在皇上身上,皇上以為僅憑聰慧、觀察細緻就可分析出如此利弊。」心中雖有些不安,神色依舊淡然。
「不過,若能為我所用,倒不失一枚極好的棋子。」他輕笑緩緩說出後面這句,然後起身。我輕吁口氣,果然不可鋒芒畢露,我忘了他曾說過,允天祺就是天子。他現在還不是我的良人。「去養心殿。」他輕聲道,率先出門。
我跟在他身後出門,卻發現他還在門口,海公公小聲稟道:「按祖制,養心殿是嬪妃不能夜宿的,請皇上三思。」
「看來這宮中頗多規矩也是時候改改了。」天祺平靜道出,卻帶著幾分的威嚴。海公公不再言語,看著天祺長大,他清楚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
承恩殿到養心殿的路並不遠。天祺和我一同走了過去。沿路只種了挺拔的松柏。養心殿是皇帝的寢殿,在宣政殿後面不遠,天祺素來都在承恩殿安寢,除了每月十五去永和宮外,甚至甚少在別的寢宮安置。養心殿平日只作天祺偶爾小憩之用,所以看起來並不如想像中金碧輝煌,倒是極為舒適。
「你們都下去吧。」天祺摒退所有宮人,這次連海公公都出去了。他徑直走向塌邊。我忽然有些窘。「為何不願宿在承恩殿?」
我有些驚訝,他竟然看穿了,我如此排斥承恩殿。不過驚訝之餘也放鬆了不少,可他這樣相問,又是為了什麼。「對其他主子來說,能入承恩殿是最大的心願。對我來說,皇上曾在承恩殿臨幸過無數小主,我……我著實無法喜歡。」因著方纔的那絲殺意,我說話終於有絲顧忌,不過,果然只能如實回答。
「宮中女子最忌善妒,朕也最不喜女子妒嫉。」
「如果可以,我也想將這妒嫉收在心中,只讓皇上看到我盡善盡美的一面。」因為他的那句『不喜』,我有些黯然。「皇上請早些安置吧。」
「咚咚——」門外小聲的敲門聲,透著謹慎。
「什麼事?」天祺臉色漸沉。
「二皇子從傍晚開始便高熱不退,淑妃娘娘稱二皇子一直呼喊著皇阿瑪,在殿外跪請皇上過去看看。」海公公稟道。
天祺聽完這些眉皺得更厲害了,「這些人……」他有些狠厲的說出這幾個字,終是閉了閉眼,再睜開,身上已恢復往日在人前的溫潤之氣。「你就宿在養心殿吧,這裡沒有嬪妃宿過。」輕輕說出這句話,他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