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意言的到來,四周聚了不少的人交頭接耳。還說不要我惹事生非,自己才是絲毫不注意吧。我收回目光「但憑公子做主」,低頭輕語。一切似回到千年前。一瞬間,我恍若還在那山下聽著意言說「千年後你便可以去尋他」。千年竟也似彈指即過,一世,又是多長呢?我輕搖頭,不再去思考,跟上意言已轉身離去的身影。
醉香樓
「進去收拾下東西」意言停步。我跟在身後及時收住步子,笑意盈盈。這醉香樓乃帝都第一大妓院,座落在管京最繁華的碧元街,粉牆黛瓦,畫閣朱樓,高亭大榭,皆精雕細刻,可見其恢宏不凡。而最重要的是醉香樓的老鴇那雙獨具的慧眼和其他妓院都無法迄及的經營方式。醉香樓中的姑娘皆是幾歲便買過來的,但只要老鴇親自選出的姑娘,即便小的時候極不起眼,日後也都艷驚四座,或嫵媚動人,或清純可憐…,僅看著便是一種享受。而這些姑娘更是從小便吃穿無憂,生活嬌貴,平日只訓練琴棋書畫,個個能歌善舞,且熟讀詩書,比起大家閨秀,更討男人們喜歡。而那些姑娘大都死心塌地跟著老鴇,存夠了銀子也不會贖身,別的地即使出高價也不會走,因為醉香樓有條規定,姑娘凡過二十五歲便不用贖身,也可恢復自由之身,且老鴇在近郊買下大片房產,修葺房屋,取名扇樓,那些恢復自由的女子無處可去或還不願離去的,只需付少許租金便可在此安身,一應條件如醉香樓無異,且姑娘們若還有客人,也可去醉香樓作陪。這些女子在風塵中滾爬數年,甚至數十年,看遍男子有情無情,如此雍容華貴的生活,即便出去從良也掙不到那麼多錢,而從小養尊處優,嫁於人做小妾又受不得那份氣,姑娘大多都留下了。其他妓院既難有那雙慧眼,也無那顆慧心,更無那雄厚的財力吧。而這位老鴇也不過二十五六,且因保養得當,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據說是有人暗中支持,該是朝堂上當官的吧,老鴇雖處事圓滑,但卻是個性情中人,因為姑娘們也算得罪了一些人,可官府卻一直睜隻眼閉只眼,也時常有些官府的人來,便是在這兒探聽到天祺會出宮的消息。
我喜歡和聰明耿直之人打交道,一個月前聽聞招畫師,便慕名過來,醉香樓即便是婢女都需稍有姿色,既蓋不過姑娘的美貌大氣,卻也要清爽可人,這些姑娘皆是收養的,稍有姿色便留在此處做婢女,其他的就去扇樓幫忙,更好的便可以和姑娘們一起學習了。照理說我如今這般姿色,雖眉眼如往日相似,但卻極不惹人注意,是無法進醉香樓的,可老鴇只簡單尋問幾句,便讓我在此住下了,我也不想探究太多事,得到答案未必是好的,別人不告訴我的事,我已無知道的興趣。而此後一直甚少碰面,她似乎一直都很忙。如今意言要帶我離開,我沒有絲毫猶豫,拒絕老鴇淡漠的挽留,收拾簡單的行李,隨著意言坐進馬車。路上的顛簸讓昨天知曉天祺消息一夜無法安睡的我很快入眠,沉沉睡去。
醒來後,天已全黑了,看不清四周,可以知道的是現在在屋內,正睡在塌上,「睡得這麼沉不怕出事嗎?」男子溫潤的聲音傳來,我伸了伸懶腰,打著哈欠慵懶道「你這算是擔心嗎?不過,有你在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吧。」靜默了一會,「為什麼他會是皇上?」我聲音中定有些許不悅,從天祺十三歲大婚以來,將每三年一次的選秀改為每兩年一次,這幾年更是不少戰敗國獻上女子和親,上有皇后,下有三妃,其他娘娘小主更是數不勝數,後、宮佳麗三千?毫不誇張吧,更聽聞皇上雨露均沾,從不獨寵哪位后妃,後、宮一片祥和,不少官員,富商想盡辦法獻上女兒充盈後、宮。
「你在害怕麼?」「怕他不愛你」。
意言比起我的簡單直接更是直指人心,我一時有些窘迫,不過此刻屋內並未掌燈,僅憑月光應是看不清楚的,我定定心神,一本正經道:「怎麼會,我可是黑夜,那等平庸之輩怎鬥得過我,我可算是她們的祖祖祖奶奶呢。」意言又微笑了,即便看不到也能感受得到。此刻我想掌燈了,想看看那使人平和安定的笑容。
「做帝王並非我安排操縱的,你瞭解他的過去就該知道,他絕非池中之物,十日後他會在此秋狩。」他又說了不少話,「有些事不能強求,他心脈雖如當初,但不同的環境成長,終會有所不同,太過執著,會讓自己——」
「你要走了嗎?」我打斷他,他適時停了下來。「上次分別時竟連保重都未來得及說,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便消失不見,有沒有想過我會怎麼樣啊,什麼聰明,都是你錯誤的想法,否則,我又怎會走至今天這步。不,現在還只是開始呢。」我還如當年一樣多話,不同的是此刻的我有些咄咄逼人。千年的等待和孤寂,終讓我在這始作俑者面前有些許發狂了。我還是看不清他的神色。
片刻,他再開口,已不見他的身影。「保重」。溫潤的聲音響起然後慢慢消散,一切歸於平靜。我都懷疑他是否說過那些話,是否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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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祺策馬向我奔來,英氣逼人。身後陪同狩獵的臣子官員遠不及他,甚至連護軍都追他不及。這裡已不是狩獵區了,那裡守備森嚴,我著實是進不去的,獵物是只白狐,與普通狐狸不同,白狐毛色純正,雪白透亮,體形也比一般的狐狸大出許多,是狐中之王。既為王,即便只是動物也聰慧不凡,如若平日,是斷不會入那獵區的,它們只在獵區外更深的山中生活。細看可見那狐王嘴裡正叼著一團通體雪白毛絨絨的東西,是幼狐。狐王正奮力奔跑,可即便再矯健,顧及幼狐的狐王也不及此時已全然被獵物吸引的天祺,他眼中是對獵物的勢在必得,那份天家王者才有的霸氣他此時顯露無遺。
不過,一切皆在我的計劃之中。意言不只留下我一人在那屋中,還有那只幼狐。憑意言能力,我毫不懷疑他如何捕獲幼狐,而憑這幼狐我也可安然入宮。在天國,狐極為少見,更被奉為靈物,因狐狡猾,甚少被捕到過,這種說法便更是神乎其神。幼狐被我放入山中成功吸引天祺注意,而突然出現來救幼狐的狐王才激起了天祺對這獵物的極大**,連追出狩獵區也毫無察覺。若此時,我出現在他面前,被他帶回宮中,無論現在情景如何,狐狸突然幻化為人的消息定當不脛而走,這樣的謎團無疑會讓我在宮中不至那麼快被遺忘,而憑我,也定不會讓天祺遺忘。意言想得周到,可我卻並不想如此。而此時,還出現在此處的目的,是為了給天祺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