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監控室那裡,迪亞哥憤憤的拍了桌子,「米莉的名氣,是靠她出生入死得來的。如果那女人有這勇氣,就不會弄成這樣了!」
如果不是拉克絲的眼神還是很有震懾力的話,他估計已經衝出去了。
拉克絲也歎了口氣,「沒有什麼悔改的意思啊。」
「當初她在勞那裡的時候,是自動化了妝的。」雷平靜的說,「這已經說明一切——對這個女人來說,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以我對勞的瞭解保證,他肯定會讓她自己認識到這點。」
想起那個玩弄人心的大師,拉克絲忍不住搖了搖頭。
其實對任何一個人來講,最重要的都是自己。問題或者只在這裡——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哪一部分?
性命,還是信念?物質享受還是精神上的滿足?
認準了一個答案,就往往會去反對其他答案。
芙蕾的答案,大概首先是她性命,然後是物質上的富足吧。和他們……不一樣。
米莉愕然的發現,以前的這個朋友,是真的變得她不再認識了。
不管是她一連串的質問,還是對她的攻擊,她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最終,她只能有些乾澀的開口了,「你打算……怎麼辦?」
芙蕾冷笑了一聲,帶著幾分自暴自棄的味道,「怎麼辦?現在還能由我選擇麼?」
——如果你有不得已的理由,你有……理由的話。我想為你爭取的。就算是微不足道。
米莉苦笑。
——該說你其實果然一直都沒有變嗎?不會彆扭的撒謊。如果想要掩飾什麼的話,肯定漏洞百出。
想要掩飾自己的絕望和無助,卻根本掩飾不住。
想用尖銳的刺保護自己,其實,卻不過是傷人傷己。
——可就算是知道這些,還是會受到傷害啊。
這場對話最終無疾而終。
米莉朝著隱蔽的攝像頭搖了搖頭,就離開了監獄。
芙蕾被押解到這裡,又是現在這個模樣,如果米莉把自己當做記者,將會面當做採訪,倒是大有文章可做。哪怕是一個初入行的小記者只怕都能寫出洋洋灑灑數萬言來。但這樣的念頭她半點也沒起。
在見到了芙蕾之後她才明白過來,她只是希望見到一個還能認識的同學。
結果……反而被她的言語刺傷了。
這實在是連拉克絲都沒預料到的。她沒想到,芙蕾會在這樣的環境下還張開滿身的刺。
迪亞哥趕忙安慰米莉去了,拉克絲卻在監控室又坐了一會兒。
她覺得米莉沒必要為芙蕾的語言難過。確實,她能進來是因為她的幫忙。可她是靠她自己的寬容和勇氣得到的認可。
芙蕾至少有一句話說得沒錯——米莉做得比她好多了。
要知道,迪亞哥這個人,骨子裡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傢伙啊。要是米莉不好,他能看得上麼?
就連雷……他其實也只是覺得迪亞哥的追求太蹩腳,才有「戀愛難」的感歎,而不是覺得米莉有什麼不好。對他來講,這種沉默,本來就是一種認同的表現。
但不管怎麼說,芙蕾對米莉的態度,讓拉克絲瞭解了她現在的狀態。
——她變得比大天使號上的那次相遇要更偏激。
絕望、不甘,只覺得自己是受到了命運的捉弄,卻沒意識到自己本身的問題。
軟弱、逃避、遷怒。
她多半沒有嘗試過,依靠自己,一個人走下去。不管出什麼事,她首先想到的是找個人依靠。
她對米莉說,她現在的情況已經不由得她選擇。這顯然是錯的。法庭會根據犯人的表現調整判決,而監獄也可能會因為犯人的態度調整待遇。芙蕾聽天由命,是因為她不習慣自己努力去做點什麼。
所以說,米莉的探訪絕非無用。在心底確認了這些東西以後,拉克絲也就知道了該怎麼處理她。
很快,她就領著一月到了臨時監獄。
這個人,是地球軍使用佩琪、使用她的,最初的理由。
plant的粉紅歌姬。
最初在大天使號見到的時候,芙蕾並不認得她,只知道她是一個調整者。
——讓人噁心的調整者。
但這個人,卻在影響她們的命運。哪怕是她最落魄的那個時候,直到現在!她高高在上,是天之驕女,能決斷她的生死。
芙蕾的眼中滿是不甘與不平。
事到如今,她也懶得再做掩飾。
拉克絲自然不是沒有看到,但她沒有在意。
戰爭雖然造就悲劇,但除非是真的身不由己,別人又有多少同情和憐憫,可以給予?而若是自己的選擇,那麼不管是怎樣的代價,也都應該自己承擔。
「之前你和米莉的談話,當然,我們監聽了。聽起來,你很不甘心吧?你不能自己選擇。」拉克絲平靜的說,「那麼現在,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芙蕾愕然。很快,這份愕然就轉變成了「不可思議」。
「在和平條約已經撕毀的現在,『戰犯』的罪名顯得沒什麼意義。而且確實,你取回了核能源。現在西歐與東亞能以較快的速度得到救助,核能源重歸地面也是重要原因之一。所以現在,你可以走了。你接下來的路,你可以自己選擇。」
拉克絲這麼說,示意一月打開「牢門」。
但這麼說,芙蕾反而顯得有些茫然。看來她之前完全沒想到這樣的可能。拉克絲倒也不著急,就站在那裡等著。
會做出這個決定,不是說她有多麼寬容。
她非常清楚的知道,雖說現在的芙蕾穿得很好,但這頂多說明他們沒有奪走她的所有換洗衣物,沒有虐待她。她已經身無長物。
在監獄裡,至少三餐由他們提供。但只要她離開牢門,她就得去嘗試一下她之前沒過過的生活了——
用自己的雙手,自己去賺取生活所需。
她不可能再依賴別人活下去。現在的西歐急需人手,也養不起游手好閒的人。
拉克絲半點也不喜歡芙蕾。但如果芙蕾能在勞動中改變,她對她曾經的同學們也就有了個交代。
芙蕾最終還是走出了牢門。她死死的盯著拉克絲看,神情變得有些莫測。
拉克絲倒也不擔心她撲上來廝打。想了想,只是補充了一句,「對了。有一種情況是例外的——如果你選擇再次去找加百列,那麼就會被認為是logos的一員,我們不會再對你負任何責任。」
說完,她直接帶著一月離開了。
芙蕾果然選擇了在西歐生活。
這是一座被logos毀滅後,亟待重建的城市。這裡的通訊,到目前為止也沒有恢復多少。現在的芙蕾和以前相比變了很多,被抓捕後的宣傳,也沒有在這裡傳播。
所以,她確實可以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和她一樣身無長物的災民,在現在的柏林要多少有多少。
那雖然不會很輕鬆,卻也不見得會是太痛苦的生活。
在安排了監視人手以後,拉克絲就把目光轉開了。獨立軍也好,東亞的新政府也好,都在努力光復全境。而大西洋聯邦也是暗潮洶湧。
奧布那邊也是……
她沒這個心力一直盯著芙蕾看。
基於昔日同學的立場,米莉和基拉對芙蕾的安排都沒什麼異議。事實上基拉覺得這個處理挺好,聽過了也就丟到了一邊不管。他只是有些懷念過去,自然沒有半點去和芙蕾接觸的意願——這讓他免於拉克絲的瞪視——米莉卻也避開了芙蕾,沒有再去找她了。
她不是受虐狂,並沒有找虐的意思。
芙蕾的表現,讓她很難再視她為朋友。
何況,米莉其實自己也知道,雖然迪亞哥還沒告白,但她應該是又得到了一份穩定的感情。
而且這份感情也確實很難不沾染政治色彩,很難「保密」。
如果芙蕾知道這件事的話……只怕又是要刺激到她的。
plant那邊也就算了,雷米雷特一抽出空來,很快也就注意到了柏林有那麼一個特殊的自然人——作為拉克絲副手的迪亞哥的精英小隊,連著拉克絲的護衛們,至少都對她很客氣!
在知道了這特殊的一對之後,歐亞的現任領袖立刻就眼睛發亮了。他第一時間就讓人去安排,讓米莉的父母加入新歐亞聯邦的國籍,並且確認了米莉在新政府的工作。
很明顯,這會是一場具有相當意義的聯姻。
但他的動作未免太快了一點,害迪亞哥吃了米莉幾天的白眼。但令他高興的是,經過了這一連串的事情,米莉對「戰地記者」這個職業的熱衷總算是冷卻了不少。
自斯堪的納維亞之後,女記者越來越認識到了戰爭後面的東西。強大勢力的掌控者們對輿論的操控讓她無力。
於是,她開始把更多的目光轉向「實務」。就目前來講,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歐亞的重建上。
她始終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這樣的理念下行動。
拉克絲私下裡告訴基拉,如果不是因為她這樣的理念,她和迪亞哥之間事還不至於染上那麼重的政治色彩。正因為她這樣的理念才讓她闖出了名氣。若是她沒有闖出名氣,談什麼「聯姻」?
基拉對此倒是無所謂。
畢竟他們兩個的事,一樣染上了政治色彩。不管怎麼說,這是他們先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以後做出的選擇。與阿斯蘭和卡嘉麗相比,總是要好得多。
這幾天,最讓基拉掛心的肯定是大天使號的情況,可惜的是,亞斯夫傳來的消息,都是有關卡嘉麗支持者的活動,以及奧布的混亂的。
至於終端機那邊……
因為亞斯夫和終端機互不聯絡,雖然亞斯夫家族有注意到奧布秘密部隊的異動,卻也不知道細節。只知道秘密部隊似乎是在奧布本土內追殺什麼人。由於奧布現在的混亂情況,這似乎也挺正常。
等終端機終於有餘力將一些簡短的消息輾轉送到位於柏林的密涅瓦的時候,已經是預定中卡嘉麗和她的支持者會晤的那一天了。
收到消息的人,是二月。